“小舅舅，这不公平。”
大宝虽然有点怕他，但还是鼓着脸，小声嘀咕。
“你不能因为自己吃醋，就不让我和舅妈亲近。”
在他看来，刚才那一幕分明就是小舅舅故意把舅妈拉走，不让他多待一会儿。
傅明潇，愣了一瞬。
一个连幼儿园都没进的小孩，知道啥叫吃醋？
这话从一个还不会系鞋带的孩子嘴里冒出来，实在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无奈地抬手，指尖轻轻弹了下大宝的脑门。
“你都长大了。”
这话一出，大宝刚才还噘着嘴，突然就怔住了。
他在原地僵了两秒，脑袋里嗡嗡作响。
长大了？
那是不是……
他真的算个男子汉了？
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穿着铠甲的勇士，胸前别着闪亮勋章，昂首挺胸走在阳光下，所有人都向他敬礼！
想到这儿，他小胸膛一挺，湿漉漉的小手臂高高举起。
“小舅舅，你继续洗吧！男子汉不怕疼！”
尽管刚才洗头时有一点泡沫进了眼睛，他也不打算再喊一句痛了。
男子汉怎么能怕这点小事？
傅明潇忍住笑，故意朝他伸手。
大宝一缩脖子，眼睛闭得紧紧的。
身子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却又硬生生刹住脚跟。
他知道这是考验，是成为男子汉前的最后一道关卡。
男人稳稳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背对自己。
傅明潇手掌挤了点洗发水，轻轻揉着大宝的头发。
泡沫一点点蓬松起来。
“噗！”
大宝一张嘴，吐出个大泡泡。
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赶紧憋住。
原来……
被小舅舅洗头，还挺舒服的？
傅明潇个子高，站在浴缸外。
大宝窝在里面，心里悄悄冒泡。
他蜷着腿，双手抱着膝盖，眼睛望着墙上流动的水痕，思绪早已飘远。
要是爸爸也能这样，该多好啊。
那个总在电话里说“忙”的人，如果也能蹲下来给他洗澡，陪他说话……
会不会他也就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每天都笑着回家？
他捧着湿乎乎的小脸，有点小失落。
嘴角原本上扬的弧度，不知不觉垂了下来。
傅明潇从后面看见他耷拉的眼睫，顿了顿，低声问。
“小野，想不想去上幼儿园？”
他没回头看，却知道，孩子的背影已经微微一僵。
幼儿园？
大宝眨眨眼。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是王毛毛天天念叨的地方。
那儿有好多小朋友，一起玩滑梯，老师会讲故事，还有糖三角吃。
王毛毛说过，每天表现好，就能得到一朵小红花，集齐十朵，老师会给奖品！
他想装酷，可眼睛已经亮了。
“想！什么时候能去？妹妹呢？她能一起去吗？”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过身来，小腿在水中扑腾了一下。
傅明潇没立刻回答，接着说。
“我和你舅妈，都想让你和玥玥，去大院里的幼儿园，跟王毛毛他们一起念书。”
“但得把你们的户口，先迁到我名下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顺利入学，也能给你们更稳妥的生活安排。”
他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大宝头顶。
大宝听着他说，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这孩子本来就不笨，话不用多讲，他一听就懂。
“所以……我和妹妹，以后就是你和舅妈的孩子了？”
话一出口，他的小眉头拧成一团。
他真的很喜欢小舅舅和舅妈，真的。
舅妈他们从没打过他，也不会大声吼人。
每次来接他放学，总会带一颗糖。
可要是他和妹妹都走了……
妈妈一个人怎么办？
她会不会天天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个瘦弱的身影蜷在病床上的样子立刻浮现在眼前。
那画面一出现，大宝眼圈就红了。
他赶紧低下头，咬住嘴唇。
“不是这样。”
傅明潇看穿了他的害怕，继续说道。
“你们的户口可以迁，但你们永远是傅晚意的孩子，谁也改不了。”
“以后跟谁住，你们自己选。”
傅明潇没说透，但心里早安排好了。
他知道傅晚意不会永远倒下。
所以，他在傅晚意医院对面买了套房，出院后，她就住那儿。
楼层不高，朝孟，阳光能照进客厅。
离孟家不到十分钟，离傅家也近。
步行过去二十分钟，骑车只要八分钟，公交车也通三趟线路。
以后孩子想妈妈了，跑两步就到。
早晨上学前绕个弯，傍晚放学顺路去坐一会儿，都能看见她好好地活着。
要是想舅舅舅妈了，也能随时回来。
大宝刚才心里七上八下的，两边都舍不得。
一听这话，眼里的乌云瞬间散了。
“谢谢小舅舅。”
他小声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头，眼睛亮亮的。
“小舅舅……妈妈，是不是已经好很多了？”
傅明潇心头一软。
他轻轻点头。
“在慢慢好起来。”
上次去探望，傅晚意拉着他的手说。
“我想快点好，想亲口跟孩子们说一声，对不起。”
她不再躺着发呆了，按时吃药，配合治疗。
有时候夜里失眠，她会坐在床边抄佛经，一笔一划写得极认真。
可有时候，情绪一上来，她还是会崩溃。
可能是因为梦见丈夫挥拳的画面，就会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她恨自己，恨当年不敢报警，连护住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丈夫打她的时候，她连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
只能抱着身体，蜷在地上，听着孩子的哭声从隔壁传来。
孩子哭着要妈妈的时候，她连一个拥抱都给不了。
这些年，亏欠太多。
现在终于有机会改了，她却怕了。
她一遍遍问自己。
我还能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吗？
她想在傅明潇面前表现得坚强一点。
可一想到两个孩子的眼睛，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护士们总在她身边，轻声说。
“不急，你每天都在变好。”
“你看，今天能自己吃饭了，明天就能走路了。”
一个年轻的护士蹲下身，笑着递来一把勺子。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我们，还有你的孩子在等你。”
另一位年长些的护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擦着眼泪，点点头。
再等等我，孩子们。
妈妈，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了。
傅明潇坐在床边，看着她憔悴的脸。
傅晚意低着头，眼泪悄悄往下掉。
可等哭够了，奇怪的是，她没吃药，心却慢慢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