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兄,我想回家。”
云玥轻声开口,声音清冷如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轻轻抬起手,搭在二皇子的手背上,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斥责。
没等他回应,她便牵起他的手,掌心微凉,却坚定无比,拉着他就往门外走去。
脚步沉稳,没有一丝迟疑。
云衿彻底慌了神,猛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转头扑向站在角落的三皇子,一把抱住他的衣袖,手指死死抠进布料里,指节泛白。
“三皇兄,你也不要我了吗?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我已经受够了惩罚啊!你看看我的头……看看!”
她颤抖着掀起额前的纱布,露出底下尚未愈合的伤口,血迹仍隐隐渗出,“这伤还没好,夜里一碰就疼得钻心!可心里更疼……比这千刀万剐还要痛!我真的撑不住了……三皇兄,你若再不管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殿柱上,一了百了!不如死了算了……真的,活着太苦了……”
三皇子低头看着她额头上的伤,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瘦削憔悴的脸颊,心头猛地一酸,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云衿……”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
他望着云玥的背影,急切地喊道:“云衿,你刚才答应过三皇兄……你说你会来看看她,会听她解释,会想想过去的姐妹情分……可你现在就这么走,是不是太绝情了?”
云玥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她的背影笔直而清冷,仿佛一株雪中寒梅,孤傲而不容靠近。
“我只答应来瞧她,没说要救她,更没说要原谅她。”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她今天若有一句悔意,若肯低头认错,我或许还能念几分旧情。可她没有。她依旧在怨,在恨,在将所有过错推给我。她死不悔改,执迷不悟。这样的人,谁的原谅都救不了她。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若她不愿醒来,谁拉她,她都会咬一口。”
二皇子强压着胸口翻腾的怒火,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眸中寒意更盛。
他不再多言,俯身一把将云玥拦腰抱起,动作干脆果断,仿佛怕她再多留一秒都会被那扭曲的怨恨沾染。
他头也不回,大步迈步,踏出安乐宫的大门。
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背影如松,坚定而决绝。
走到宫门口,二皇子忽然顿住脚步,侧头看向随行的太监,声音冷得如同深冬的寒泉。
“这几天,还有谁来看过婉静公主?”
那太监低头跪伏,声音恭敬而谨慎:“回二皇子,前几天,皇后娘娘身边的青蕊姑姑来过一次,说是奉皇后之命探望病情,待了约莫半盏茶功夫。近两日,太子殿下的贴身随从平仲也来过,留下一盒安神香,说是太子关切公主心神不宁。还有……六皇子,昨晚三更时分也曾悄悄前来,守了半个时辰才走,未惊动任何人。”
二皇子眉头微蹙,眸光一闪,却并未多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脚步依旧沉稳有力,一步一步,踏出了宫门。
朱红的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直到云衿带着哭腔的喊声彻底消散在身后,化作风中的呜咽,再也听不真切,二皇子才微微放松紧绷的肩背,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
“这都好几天了,如意馆的画怎么还没送来?那帮人是真闲得慌啊。走,二哥带你去拿。”
“嗯。”
云玥像只被雨打蔫的小猫,浑身湿漉漉地蜷缩着,眼神黯淡无光,闷闷地趴在他肩膀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极了困倦至极却不愿睡去的孩子,连应声都带着一丝微弱的气息,几乎轻不可闻。
二皇弟心头一紧,像被人攥了把棉花,软绵绵地压在胸口,不上不下,说不出的难受。
他望着她失神的模样,喉头微微一动,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了那里。
他压低声音,尽量轻柔,语气温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小云衿,不开心了?”
“嗯。”
“因为刚才的事?”
“嗯。”
“可你不是什么都懂吗?看明白了,不是该放下了?”
“我不懂!”
她突然抬起头,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为什么有人明明没做错,却要挨打?为什么害人的人,连句道歉都没有?我更不懂,明明疼得要死,可有些人的眼睛,怎么就看不见呢?为什么他们明明看得见,却装作看不见?为什么……
为什么这世道,总是让好人受苦?”
二皇弟沉默了一会儿,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缓缓地摸了摸她头顶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片琉璃。
“你还小,有些事,不懂才好。”
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心疼,“懂了,心就重了。心太重,走不远。”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不经意间一用力——
“啪”的一声轻响,发髻散了。
她那细软的头发,像蒲公英一样,洁白而轻盈,风一吹就飘散开来,一碰就乱。
小时候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哎呀,又散了!”
她嘟着嘴,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抬手去拢那些乱发,却越拢越乱,“以前孟婆婆也梳不好,试了好几次都抓不住,只能用根旧布条随便扎一下。只有大哥哥的定风钏能固定住。戴上了,怎么跑都不会掉,风再大也没用。”
“你老说这个大哥哥……他是谁啊?”
二皇弟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也藏着一丝说不清的在意。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她眨了眨眼,目光有些失焦,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地方的人,没人知道他叫什么,连名字都不敢提。可人人都怕他,鬼差见了他都绕着走,冥吏听见他的名字都会变色。但他从不伤我。我……一点都不怕他。”
她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那笑容纯净得像清晨的露水,带着几分怀念与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