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讥。
“她当时高高兴兴磕了八个头,跪在地上说:‘能进徐家门,当狗都认!只求徐家收留,我死而无怨!’这话,街坊四邻,谁没听见?”
“今天是我儿迎娶孙家小姐的大喜日子,本是我家光耀门楣的好事,我不想提这些腌臜旧事,坏了气氛。”
她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愈发沉稳。
“可你们既然闹到门上,污蔑我儿品行不端,败坏礼法,那我也不能装聋作哑,任由外人误会我儿品德有亏!”
她顿了顿,语气一肃。
“孙家小姐宽厚仁德,不计较过往,可也不能让天下人把她当傻子耍,当填房填坑的替罪羊!”
那女人几次想扑过去撕她,却被几个早就候在一旁的徐家媳妇死死按住胳膊。
“徐夫人真是厚道人。”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上前。
“遇事不慌,讲理明义,难怪能教出秀才儿子。”
“是啊,徐秀才救人都被讹上,真是冤得很,太憋屈了。”
“救人反倒被反咬一口,这世道怎么这样?徐秀才可是读书人,怎能遭此污蔑?”
“谁家的姑娘会为了争婚约就跳河寻死?这不是存心搅乱局面吗?”
“就是就是,宁可这门亲事不成,也不愿娶个惹祸精回来,日后受气受罪。”
“这宋家姑娘,心思也太重了,继妹不过亲近未婚夫几句,她就受不了。”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
赵苏苏和她哥,还有陆子吟,全都默默躲在人群后头,低着头,刻意压低身形。
她的眼里,此时此刻只看得到前方的许长冬和赵来秀。
许长冬死死拽着赵来秀的手臂,不让她再往前冲。
“别说了!你再闹,只会越描越黑!”
他早就看见孙家人躲在远处,神情紧张,便悄悄冲他们比了个手势。
眼神冷厉,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喉咙。
意思是:你敢张嘴,我就送你进衙门,让你有口难言。
儿子许长冬一声不吭,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四周的人看她的眼神,不再是怜悯或同情,而是带着鄙夷、嫌弃。
明明是徐家理亏,是徐阳先毁约、改纳妾。
按理该他们道歉赔罪,怎么反倒成了她赵来秀在撒泼耍赖?
“有强!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怎么还站着不动?这是你亲闺女啊!”
赵来秀一眼瞅见宋有强来了,声音颤抖着嘶喊起来。
“当初媒婆上门,两家明明白白说的是娶亲,三书六礼一样不缺,怎么突然就变成纳妾了?这可是欺辱我女儿的名声!你们宋家就这么任人欺负?”
宋有强嗓门一扬,气势陡然上来。
“赵秀琴!你别装糊涂!我早就找了媒婆来作证,徐阳明明白白是娶我女儿为正妻!写下的婚书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就算是个秀才,读书识礼,也得讲个规矩!你若敢贬妻为妾,那就是违逆礼法,功名也得被削!朝廷可不护短!”
“你嫌弃我女儿?你不在乎我女儿的清白与尊严?好啊!那你也不必在乎你儿子的前程!现在立刻退婚,这桩婚事,我当它从没发生过!我不再追究!但你若执迷不悟,别怪我不客气!”
赵秀琴冷笑一声。
“谁说我不喜欢你闺女?我可喜欢了。你女儿贤惠懂事,样样都好。”
“可那不是我儿媳!我儿媳,只能是那个真真正正的宋家姑娘!不是你后来领进门的那个拖油瓶!我儿子徐阳娶的是亲上加亲的正头娘子,是名正言顺的宋家嫡女!不是被继母带来的外姓丫头!”
“她自己受不了继妹抢了未婚夫,心里气不过,便一怒之下退了亲。这能怪得了谁?是我没这个福气,是我儿子命里没这份姻缘!”
她撇了撇嘴,眼神轻蔑地扫过赵来秀。
“你不帮亲生女儿撑腰,反倒替别人家的拖油瓶出头?这是什么道理?亲闺女婚约丢了,你却要成全个外人?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天理人情?头一回见你这种爹!简直令人不齿!”
“那丫头连姓都不肯改,死死抱着她生父的姓不放,分明就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也就你,还当个宝似的捧在手心!”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顿时炸了锅。
“这爹当得,真是窝囊,亲闺女受委屈,他反倒替别人说话。”
“就是,女儿都被人退婚了,脸面丢尽,他还在那儿站着不动,真是让人寒心。”
“怕是被那继女哄住了,被迷了心窍,分不清亲疏远近了。”
宋有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转为铁青。
他的眼睛不住地往人群后头扫视,盼着赵苏苏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赵苏苏心里爽得不行,嘴角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上扬。
她当然看见了宋有强那求助的眼神。
可她偏偏装作没看见,低下头,故意避开视线。
陆子吟在一旁悄悄攥紧了她的手。
但他没有松开,眼神沉沉地望着前方。
“你胡扯!”
宋有强差点脱口而出,喉咙一哽。
那天夜里,他亲眼看见徐阳偷偷摸进后院,靠近许娇娇的窗边,分明是想占她便宜!
他本想喊破,却被赵秀琴提前拦住。
威胁他若敢说,便让他女儿名声扫地。
可话到嘴边,他却猛地卡住了。
这么一说,岂不等于承认是许娇娇找别的人?
岂不等于坐实了女儿不检点、引男子上门?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一旦说出真相,女儿的清白就全毁了。
宋家最后的脸面也将荡然无存。
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双手紧握成拳。
“我胡扯?”
赵秀琴嘴角一挑。
“娶妻,那是大事,讲究的是礼数周全,规矩分明。要拜天地,要祭祖宗,要摆酒请客,才算名正言顺!哪怕穷得揭不开锅,锅底都快烧穿了,也得咬牙走完这三步!”
“可我儿子纳的那个女人,哼,拎着个小包袱就上门,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没有,红盖头更是不见踪影,甚至连拜堂的时辰都没挑一个!这不叫妾,叫什么?你说她算个正经媳妇?谁信啊?”
这话一出,宋有强和赵来秀顿时哑口无言。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赵来秀心里急得冒火。
她多想站起身来,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