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萧彻正与郑阳商议到底是去程家提亲,还是去通州沈家提亲,便见萧文涛慌慌张张地进来。
“老爷,沈小姐来了。”
萧彻惊讶地挑眉:“她来做什么?”
萧文涛赶紧道,“小的不清楚,是文波派人回来,要我赶紧通知五老爷。”
顿了下,又道:“沈氏……沈小姐似乎来者不善,还被门房给刁难了,文波请老爷做好心理准备。”
萧彻:“……”
书房内,萧彻正与郑阳商议提亲事宜,萧文涛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老爷,沈小姐来了。”
萧彻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茶水险些泼洒出来。他强作镇定地问道:“她来做什么?”
“小的不知,”萧文涛擦了擦额角的汗,“是文波派人传话,说沈小姐在门外被门房刁难了半个时辰,脸色很是不好,让老爷早做准备。”
萧彻:“......”
待沈长乐被请进书房时,萧彻已整理好衣冠端坐在主位。
让她意外的是,一向对她爱答不理的萧文涛,今日竟殷勤得过分,不仅亲自为她斟茶,还特意搬来一个软垫,笑容可掬地道:“沈小姐请坐,这是新到的西湖龙井,您尝尝。”
这般殷勤让书房内其他下人都看呆了,纷纷交换着诧异的眼神。
萧彻因身上带伤,勉强起身相迎。
更让沈长乐不解的是,这位素来刻薄的萧五老爷今日竟对她和颜悦色,语气温和得令人不安:“沈小姐亲自登门,不知有何指教?”
沈长乐压下心中疑虑,恭敬地福了一礼:“五叔受伤,长乐心中担忧,特来探望。”她示意身后的丫鬟奉上礼盒,“这是家中小舅珍藏的百年人参,聊表心意。”
萧彻被她这般恭敬的态度弄得更加心虚,只得客气道:“沈小姐有心了。”
寒暄过后,沈长乐取出昨日那份契约,诚恳地道:“昨日长乐一时糊涂,竟以恩情相挟,实在不该。回去后细想,程萧两家本是世交,五叔平日对我多有照拂,我岂能如此不知好歹?”说着,她当着萧彻的面将契约撕得粉碎,“救命之恩更是无从谈起,以五叔的本事,即便没有长乐,也定能化险为夷。”
萧彻一时怔住,随即明白这定是程诺的主意——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轻咳一声,试探道:“沈小姐既然提起此事,不知对婚事有何打算?”
沈长乐叹息道:“姻缘天定,岂能强求?萧三爷那般优秀的儿郎,长乐自知配不上,此事就此作罢罢。”
这话让萧彻心头一紧。
他既已决定娶她,岂容她临阵退缩?
他挥挥手,让书房内服侍的人都出去。
于是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倒可以为你保一门亲事,定比萧筑更合适。”
沈长乐眼睛一亮,萧彻虽然刻薄成,言语如刀,但堂堂永祥二年的传胪,定然认识不少青年才俊,也顾不得矜持,忙问:“不知是哪家公子?”
萧彻忽然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此人...身份地位、功名成就都在萧筑之上,只是年纪略长你几岁,不知你可愿意?”
沈长乐谨慎地问道:“多大年纪?该不会是鳏夫吧?或者..……克妻?长相如何?”
萧彻脸色一沉:“不曾婚配,相貌尚可,并无不良嗜好。”
“那……可有隐疾?”沈长乐越发小心,“这般年纪还未成亲,总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萧彻整张脸都黑了,强压着怒气道:“没有,并无任何隐疾。”
“可有断袖之癖?或者其他难言之隐?”
“没有!统统没有!”萧彻终于按捺不住,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沈长乐更加好奇:“那究竟是谁?”
萧彻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鼓,却故作高傲地扬起下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长乐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下。
阁大气派的书房除了萧彻之外,再无第二人。
她后知后觉地看向萧彻,这才发现,他正用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怔怔地望着萧彻,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她一双明眸眨了又眨,长睫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仿佛没听懂他的话。
好半晌,她才迟疑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穿堂而过的微风里:“五叔……您方才说……近在眼前?”
萧彻见她这般反应,心头一紧。
书房内檀香袅袅,窗外的日光,照射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似乎略显紧绷。
他不自觉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竟带着几分罕见的急切:“正是。我虽年长你八岁,但功名在身,官居四品,家底也算丰厚。”他越说越快,连平日里那副矜贵自持的模样都忘了维持,“这些年来洁身自好,从不涉足风月场所,后院更是清净。你若嫁来,便是萧家宗妇,内院一切由你掌管……”
沈长乐终于回过神来。
美好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素净的衣裙上,衬得她因震惊而微张的唇瓣格外嫣红。
她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可、可您是长辈啊!这辈分……”
“你我并无血缘。”萧彻立即打断,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程家与萧家虽是世交,却非亲戚,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那、那家世……”沈长乐结结巴巴地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我只是个丧母长女,家族门楣也只是普通,如何配得上萧氏宗主?”
萧彻挑眉,烛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利落的阴影:“我萧彻娶妻,何需在意这些?”他忽然倾身向前,沉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地笼罩过来,“再说——能把程诺看重的外甥女娶到手,我倒觉得此甚妙。”
沈长乐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终于挤出一句:“可是……为什么?”
萧彻见她这般模样,忽然笑了。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起身走到她面前,月白色直裰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俯身与她平视,那双总是带着讥诮的眸子此刻竟漾着难得的温柔:
“因为……”他刻意顿了顿,声音低沉悦耳,“你这丫头太能惹事,除了我,还有谁敢娶?”
见沈长乐瞪圆了眼睛,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放眼整个萧家,能镇得住你这般性子的,除了我萧彻,还能有谁?我这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为民除害。”
这理由既荒唐又好笑,偏偏从他口中说出来,竟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沈长乐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能呆呆地望着他映着烛光的俊朗面容,连反驳都忘了。
萧彻见她久久不语,以为她还在犹豫,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强势:“怎么?莫非沈小姐觉得我萧彻配不上你?”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炬,“论家世、论功名、论品性,我自问不输任何人。你若应下这门亲事,我定当以正妻之礼相待,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沈长乐被他这般直白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后退半步,却不慎撞到身后的书架。几卷书册应声而落,在寂静的书房里发出突兀的声响。
她慌忙弯腰去捡,却被萧彻抢先一步。
“小心。”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随后却闷哼一声。
沈长乐抬头,发现他单手捂着左肋处,眉头紧蹙,面呈痛苦之色。
想来是方才的动作扯到了伤口。
她急忙扶住他:“您没事吧?”
萧彻本要逞强说无妨,但见她脸上真切的紧张,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他顺势将半边身子靠在她肩上,声音刻意放软了几分:“无妨,只是扯到了伤口。”
沈长乐连忙扶他在榻上躺下,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器。
“要不要叫大夫进来瞧瞧?”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尖温热:“不必。”
他的目光深邃如潭,“你就坐在这里,别动。”
沈长乐果然不敢再动,乖乖在榻边坐下。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她只觉得心口仿佛有一千只小鹿在撞,连耳根都悄悄染上了绯色。
萧彻凝视着她泛红的脸颊,忽然低笑:“原来沈小姐也会害羞。”
“谁、谁害羞了!”她下意识反驳,却在对上他含笑的眸子时,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有光芒他眼中流转,那双总是带着讥诮的眸子此刻温柔得让人心慌。
她忽然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他虽处处与她作对,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她;他看似刻薄,却在关键时刻屡次出手相助。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轻若蚊蝇,“我需要时间考虑。”
萧彻握紧她的手,目光灼灼:“三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三日后,我会让我三叔亲自去......”他顿了顿,“是去程家,还是去通州沈家?”
沈长乐也被问住了,良久才道:“我虽与程家亲近,可到底是沈家的姑娘,你要提亲,自然是去沈家。”
想到他与程诺素来不睦,她又忧心忡忡:“我小舅肯定不会同意的......”
萧彻轻笑,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这个不用你费心。我娶的是沈家的小姐,又不是他程家的姑娘。”他语气笃定,“就算程子洛不答应,我自有办法让他点头。”
沈长乐怔怔地望着他,忽然发现这个一向让她头疼的萧五叔,此刻竟显得格外可靠。
他眼中闪烁的坚定,让她莫名安心。
“好。”她轻轻点头,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
萧彻看着她这难得温顺的模样,心头一动,忽然撑起身子向她靠近:“既然答应了,总该给我个信物。”
“什么信物?”她下意识地问,却被他揽住腰肢。
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一支简单的玉簪上:“这个就好。”
不等她反应,他已利落地取下玉簪,墨发如瀑般倾泻而下,衬得她白皙的脖颈愈发修长。
萧彻凝视着这突如其来的美景,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你......”沈长乐又羞又恼,伸手要去抢回簪子。
萧彻却将玉簪收入怀中,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三日后,我让我三叔带着聘礼去沈家提亲。”
沈长乐有些气恼,这人也太霸道了些,刚才还说给她三天时间考虑,现在却直接说上门提亲。想要反驳,却在对上他深邃眼眸时,将所有话语都咽了回去。
得,就这样吧。
这家伙肯定脑子不清晰,才会看上自己。
如今有人要就不错了,萧彻的条件自然比萧筑更好。
不管萧彻出于何种目的娶自己,岂有把婚事往外推的道理。
再拿乔,就显得自己矫情了。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道:“好!”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眉眼弯了起来,凤鸣寺的香火果然灵验。
……
说开后,书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旖旎。
沈长乐受不住这无声的暧昧,慌忙起身:“时辰不早,我该告辞了。”
萧彻虽有不舍,却知此刻尚有要事待办,只温声道:“且慢。”
“做、做什么?”她警觉地回眸。
斜倚在榻上的萧彻勾唇浅笑:“你就这般模样出去?”
沈长乐这才察觉一缕青丝垂落肩头,想必此刻模样甚是狼狈。
她急忙将发丝拢至耳后,嗔怪道:“还不是你,好端端的非要取我发簪。”
萧彻低笑,示意书案后第三排的紫檀木匣:“取来。”
她依言取来木匣,启盖时一缕清雅檀香袅袅升起。
匣中静卧一支檀木发簪,桃花造型栩栩如生,花蕊处嵌着枚殷红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
“此乃我亲手所雕,可还入眼?”他接过木簪时,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
沈长乐颊生红云,心口那簇火苗又蹿动起来:“当真出自你手?”
萧彻但笑不语,示意她俯身。
修长手指轻挽青丝,将木簪稳稳簪入云鬓。
她抚着簪身,羞赧低语:“这般出去,岂不惹人猜疑?”
“三日后便要提亲,何须顾忌。”他指尖掠过她鬓角,眸光深邃。
她轻触簪上桃花,声若蚊蚋:“这算是......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