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意回到摄政王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刻意绕行了几条僻静的巷道，反复确认身后再无任何可疑的踪迹，才从一处角门悄无声息地回到主院。
刚一踏入房门，一股低气压便扑面而来。
楚望钧背对着门口，立于窗前。
顾意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心下已然明了。她反手轻轻合上门扉，走了进去，语气尽量维持着平日的冷静：“我回来了。”
楚望钧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眸子却沉得吓人，目光如实质般在她身上扫过，最终，牢牢锁在了她左臂衣袖上一处不易察觉的、颜色略深的破损痕迹上。
“你受伤了？”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怒吼更令人心悸。
“只是皮外伤，擦破点油皮。”顾意下意识地想将手臂往身后掩了掩，“我心里有分寸的。”
“分寸？”楚望钧抬起眼，眼底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后怕与怒火，“你有分寸还会让自己挂彩？你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与我明说，非要使个调虎离山计支开我，还要避开我安排的所有护卫，独自去涉险？”
他真是……太过相信她了！
竟以为这几日推心置腹的商议，已让她终于对自己敞开了心扉。
却没想到，她转脸就利用他的信任，将他支去端王府上演那出“探病”的戏码，自己却金蝉脱壳，甩开他单独行动！
他一步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触碰到那处浅淡的血痕。
当那微湿的触感传来，他眼底的后怕更加汹涌，“你知不知道端王有多想抓住我的软肋，你知不知道外面布着怎样的天罗地网？！你竟然敢……敢就这样单枪匹马地出去！”
顾意蹙眉，试图讲理：“我有必须亲自去处理的事情。况且，我也并非毫无准备，我安排了人在外接应我……”
楚望钧冷笑一声，打断她，“明面上你能动用多少人手？若稍有差池，你有没有想过会是什么后果？！”
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拔高，气息因情绪而紊乱，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到了，也……是吓到了。
只要一想到回府时发现她不见了，且是刻意甩开了所有保护时，那一瞬间涌上的恐慌几乎将他淹没。
“我有考量。”顾意试图抽回手臂，却被他攥得更紧，那力道甚至让她伤口都感到了细微的疼痛。
“你若真有万全的考量，就别让自己受一点伤！”楚望钧语气激动，“你若出了什么事，那我……”
他话音戛然而止，呼吸沉重急促，后面的话仿佛被巨大的恐惧堵在了喉咙里，无法，也不敢说出口。
顾意沉默了片刻，看着他猩红的眼角和眼底那尚未散去的惊悸，心口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她终是放软了声音，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楚望钧，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并非你的笼中雀，我不需要你全权为我遮风挡雨，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争，我不能所有事都依赖着你。”
楚望钧像是被这句话刺伤，猛地松开了手：“那我又算什么？一个你需要时便可利用的棋子，觉得碍事时便能随意丢掉的工具吗？”
她从未这样想。
一瞬间，顾意对自己利用他信任的行为感到轻微的心虚。
而后，她下意识反驳：“我从未将你当作工具！”
“那你是什么意思？！”楚望钧低吼，“你将我推开，独自去面对危险，可曾有一刻想过我的感受……顾意，我愿意与你共享我的一切，可你呢？一次次地将我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你的信任，就如此吝啬吗？”
看着那双盛满了受伤与脆弱眼，顾意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走上前，伸出手轻轻覆上了他青筋暴起的手背。
楚望钧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想挣脱，却被她更用力地握住。
“对不起。”顾意仰头看着他，“是我不对。但我从未将你当作工具。”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紧绷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意味：“我支开你，是不想让你为难。我知道你的立场，有些界限你不能逾越，我也不想把你卷进去，让你因我陷入两难。但我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多顾忌。”
楚望钧紧紧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诚意。
良久，他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向前倾身，缓缓地抱住了她，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上，温热的气息交融。
“没有下次了……顾意，答应我，别再这样对我。”他声音低哑得近乎乞求，带着一丝脆弱，“……无论你要做什么，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面对。就算是要下地狱，你也得拉着我一起，不准松开。”
这近乎示弱的语气，让顾意心头一震。
她抬起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轻轻环住了他，在他紧绷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好，我答应你。你看，我真的没事，只是皮外伤。”
楚望钧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她身上的气息，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
片刻后，他闷声问道：“……还疼吗？”
“疼……”顾意任由身体的重量靠向他。
楚望钧立马直起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她手臂的伤口，随即扬声唤来侍女，取来上好的伤药和干净的白布。亲自为她清洗、上药、包扎。
包扎完毕，他却并未立刻放开她的手，而是将她的手拢在掌心，一遍遍摩挲着她手臂那圈细白的纱布，低声道：“我是真的看不得你受一丁点伤。”
顾意忽然踮起脚尖，趁其不备，飞快地在他紧抿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楚望钧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如同被定住，连呼吸都滞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怀中人，却见顾意已然退开些许，正歪着头看他。
顾意眼中笑意更深，故意又凑近了些，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用气声轻轻说道：“王爷，你耳朵……红了。”
原本只是微粉的耳尖，此刻已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楚望钧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