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子徒不说话，棠姬又退让一步。
“如果这批精铁的价格太高了，你吃不下，你可以只要一部分。”
倘若郑子徒能拿出二三十万金，得了这批精铁的一半，那将来可能被送到前线战场上的精铁也可以少一部分。
这样的结果虽然算不上最好，但她也可以接受。
可郑子徒却不肯，固执地摇了摇头：“不行，这批精铁我全都要！”
“那钱的事儿，你想好解决办法了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没问题，明天我一定会凑齐五十万金！”
“那明天早上……”
“明天早上恐怕不行，最快要到下午或者晚上了。事情太突然了，现在又已经宵禁了，我没有办法连夜去筹钱！”
棠姬知道郑子徒手里有免宵禁的令牌，怕他这番话只是托词，更怕他是憋着坏想要跟上次一样悄摸带人抢走精铁。
她手心冒着汗，又抬头看了郑子徒一眼。
郑子徒见棠姬的表情就知道她不太满意自己的这番说辞。
他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下午和晚上也很为难吗？你就算明日一早去找你说的那位老板交涉，人到了聊一会儿也需要时间，聊定之后还要准备签契约交接款项，无论如何也得到中午往后了。除非这批精铁现在就在你的手里，否则他们的死线不应当这么早。”
棠姬被郑子徒的话噎住，一时间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
她尴尬笑笑，尽快编了个理由。
“郑郎平常接触的都是正经人，只怕不知道鬼市的情况。鬼市那边都是昼伏夜出，宵禁之后才是他们活动的时间，眼下我们准备休息，他们却刚开始准备交易——不过我明天早上可以去卖家那边看看，尽量拖延一下时间。”
郑子徒若有所思：“白天他们不开市，那下午跟晚上也没有太大区别，那时间就可以再多几个时辰了。”
“……”
棠姬无话可说，也只能配合点头。
如果他能在明日宵禁之前凑齐这五十万金，眼下这关卡也是可以混过去的。
希望他不要平白耽误一日，又误了老李那边找下家的时间就好。
这边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棠姬和郑子徒都下意识扭头朝声源处望了望。
“怎么搞的？这都多久了，早就说好的事情，一直拖来拖去有意思吗？你们信不信我明天早上就搬走，货我也不卖给你们了……”
一个年轻男人扯着嗓子骂了半天，听声音像是张老板。
棠姬被吓了一跳，一下从书案边立起来，下意识往外跑，生怕张老板再说出其他要命的话。
不等棠姬出书房，郑子徒也起身跟了过来，关切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女闾的人又来了，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自打上次女闾的老鸨子来酒肆闹过之后，郑子徒一直很警惕，派民夫守在酒肆中，生怕再有人寻仇闹事。这次光听那人的语气便知情况不妙，他怕是有人寻衅，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棠姬怕郑子徒跟张老板见面之后，张老板情绪激动，再在郑子徒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下意识拉了郑子徒一把。
“没事的！刚才喊叫的客人我认识，姓张，是位富有的客商，不是女闾的人。这个老板就是少爷脾气，脾气不太好，偶尔会大喊大叫，但人不是坏人。那个珍珠姑娘你还记得吧？刚来酒肆求救的时候就是这位客人仗义帮忙，将她救进酒肆中的。今日大概是下人伺候的不细致，惹恼了他。”
棠姬将郑子徒扶回书案，又道，“郑郎，泾洛之渠上的事情要紧，你还是处理公事吧，不要因为这些小事烦心，我去看看就行了。”
说完棠姬扭头离开了书房，郑子徒盯着棠姬的背影看了许久，目光带着疑惑。
离开书房后，棠姬快步朝张老板房间的方向走去，隔壁房间的珍珠听见动静也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偷偷观察情况。
酒肆刚刚开张不久，在酒肆住宿的客人不多，但多少还是有三五个的。棠姬怕他们听到动静后出去乱说，拽住一个走在走廊的小厮，吩咐他叫上几个同伴给客人们送点茶点吃食，然后又尽量安抚客人们。
“实在抱歉，这边的客人遇见点小事，心情不好，影响各位老板休息了。我叫下人给大家送些茶点作为补偿，那边的事情我马上处理，很快就会解决！”
见客人们都回房休息，棠姬这才继续朝张老板的房间走去。
她到张老板房间门口，刚敲门准备同张老板谈谈，老李突然从不远处蹿了出来。
“没事的，老板娘，张老板这边让我去谈吧！”
棠姬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我同你一起去找他谈谈吧！”
话说一半，棠姬地下声音附在老李耳边说道，“刚刚我同郑子徒聊完了，他答应用五十万金买下我们四成的货，明天就结钱。”
老李也有些欣喜：“明天一早吗？”
“晚上。他说需要一天的时间筹钱。”
听见棠姬的话，老李又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那就是还不一定……算了，我还是照两三天同张老板聊吧！”
再拖三天，看张老板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她想想都觉得悬。
“老李，真的能行吗？”
老李拍了拍胸脯：“没问题，我已经想好解决方案了！老板娘，您先回去休息，我跟张老板都是男人，有些话我同他私下聊好聊，但是你若在，话就不好开口了。你放心，这边的事情我一定搞得定！”
棠姬将信将疑，等老李进了张老板的房间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过了一会儿，张老板的房间果然没了动静，大概是老李的方法起了作用。
郑子徒还在书房里忙碌，棠姬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又起身翻出了黄历看了看。
她数了数老姚离开长安城的时间，从说好的十八天拖到二十二天、二十六天……真的快要满一个月了。
老姚该不是遇到什么不测了吧？
她有些恐惧。
从十几年前的上党之战开始，她身边的亲近之人便一个个离她而去，她本以为经历了多了自己便会习惯，可是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之后还是疼的撕心裂肺。
老姚若是……她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