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愈来愈急促,大蚂蚁如海潮汹涌而来。
虽然有部分被海水冲走,但更多的蚂蚁前赴后继,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人畜立即被啃噬得只剩下白骨,海滩上人仰马翻哀声一片,就连海岛居民亦不能幸免于难
大胡子等职位较高的秘宗弟子则退到了密室附近,他们依靠着事先准备好蜃灰在密室周围筑起了一道防蚁带,居高临下冷眼看热闹,却并不在意小喽啰以及海岛居民的死活。
“红腰蚁来了,快跑呀。”
兵丁将士仓惶而逃。
岛上居民亦拖家带口奔命,哭声震天。
苏绣拽着窫窳颈部的铁链,又用撬刀猛扎它的后背,窫窳吃疼奋蹄,踩死了一些红腰蚁,但更多的红腰蚁席卷而来,窫窳畏缩后退,于是苏绣又连扎了它几刀,逼着它四处乱撞。
“够了,不能再扎它了,它发起狂来会撞死踩死很多人的。”云中锦吼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苏绣不听,举着撬刀愈发狠劲地扎将下去,被云中锦使劲攥住了。
“如此危急时刻,你还这般犹豫不决,难道六年前的错你还要再犯一次吗?”苏绣急道。
“岛上居民都是普通老百姓,他们是无辜的。”云中锦道。
“不,他们并不普通,从老到少全都是秘宗的徒子徒孙,全都该死,否则你领军上岛做甚?不就是为了灭掉秘宗吗?”
“我上岛是为了捉拿虫爷等人回去问罪的,不是为了滥杀无辜。”
云中锦与苏绣在窫窳背上争夺起撬刀来,陈克己看得急而窫窳奔突之下,眼见着就要一脚踩上一个哭喊的幼童,他的母亲在不远处已被红腰蚁包围。
云中锦立即跃身而下抱起了幼童。
只是,刚离开窫窳的铁蹄落于地面上,才发现她已陷入了红腰蚁的包围之中。
“阿锦,快上来。”苏绣唤道。
云中锦却将幼童递给她,忙着转头去救他的母亲,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她被红腰蚁啃噬殆尽。
“还站着发什么愣,想让蚂蚁啃了你吗?”
见云中锦站着发呆,已经有红蚂蚁爬上了她的脚背,苏绣又气又急,驱使着窫窳回过头来,硬将云中锦拽上了上去,但这么一颠,幼童被颠了下去,瞬间被红腰蚁团团围住,再想救已是无从下手。
“你!你就是故意的。”云中锦红着眼盯着苏绣。
“你看吧,这些人不是被窫窳踩死也被蚂蚁咬死,长痛不如短痛,被一脚踩死总好过被蚂蚁吃掉吧?”
苏绣并未有任何歉疚,并且说,“若受到威胁的是我们,相信他们也一样不管我们死活的,人心本来就是如此,全天下也就你云中锦一个不一样的。”
“我懒得与你吵,必须想法子治住这些大蚂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中锦说着,从苏绣手中抢过锁着窫窳颈部的铁链,苏绣却死活不松手。
“我早就打定了主意,这回一定要争取主动权,否则又要被你坏了大事。”苏绣道。
云中锦也不再与苏绣争执,跃身至窫窳面前,掏出一支竹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窫窳竟忽然朝着云中锦跪下了前蹄。
苏绣目瞪口呆。
“你以为光有盐肤木就能控制窫窳了吗?告诉你,小鸡崽子送我的竹笛,才是控制窫窳的金钥匙,否则你真以为窫窳能听你的使唤?”
苏绣咬着双唇,心中暗暗懊恼,费了老大的劲养了六年窫窳,到头来,却不如云中锦手中一支小小的竹笛。
小鸡崽子的背后是失踪了的白发娘娘,竹笛自然有其神妙之处,而云中锦得到控制窫窳的竹笛,却能够不动声色瞒着她,可见她与她之间,已无最基本的信任。
云中锦跨上窫窳,苏绣乖乖地将铁链交到了她的手上,她亦不再言语,道了声,“窫窳,走起。”
窫窳竟如家畜一般听令于云中锦,朝着悬崖飞跃而去。
“喂,阿锦,你知会一声不行吗,这么颠是想把我颠下去摔死还是喂蚂蚁?”
苏绣的叫骂声刚刚落地,窫窳已在云中锦的操控之下跃上了悬崖,稳稳地立于抚琴人面前。
“在下蚁战师红腰仙,见过云大人。”抚琴人褐衣红腰蚂蚁面具,声音细柔似女声,说话间并没有停下抚琴的手。
“红腰不是死在福江了吗?”苏绣冷声道。
“我不是红腰,我乃红腰仙是也,也即红腰蚁之王,这岛上的红腰蚁皆听我琴声号令,我让它们上岛就上岛,我让它们下海就下海。”
红腰仙透过面具瞥了一眼窫窳,细声细气地笑道,“世上万物皆有克星,窫窳的克星,便是我的红腰蚁。”
说罢小指一挑琴弦,数只红腰蚁接连跃起飞向窫窳,而原本天不怕地不怕所向披靡的窫窳,果然似遇到了克星,对红腰蚁甚是畏惧,吼叫着踌躇不前。
红腰仙笑得双肩打颤,琴声亦变得飘忽不定,红腰蚁随之也忽上忽下似舞蹈。
苏绣挥舞撬刀将飞到面前的红腰蚁扫开去,嗤笑道,“什么蚁战师,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充其量也就是个不入流的琴师罢了,这琴声连弹棉花的都不如,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仙?我看那些蚂蚁是被你的琴躁得在地上趴不住才跳起来的吧?”
红腰仙被苏绣一顿冷嘲热讽,气急道,“哼,本仙自幼跟随名师习练琴艺,训练红腰蚁历经数十载,岂是你这土鳖能够晓得的?”
“呵呵呵……”苏绣笑道,“装神弄鬼罢了,真有能耐,你让它们跳支胡旋舞给本帮主瞧瞧?”
“哼,胡旋舞本仙还真练过,左右也是无聊至极,就给二位姑娘舞上一曲又何妨?”
这红腰仙长年被虫爷圈养于海岛,每日弹琴训练红腰蚁,空有一把年纪却对人毫无戒备之心,被苏绣言语一激,便当起真来,抬起双臂抖了抖衣袖,双手往琴弦上一按一挑,自顾自地弹奏起来。
琴声起时,红腰蚁先是绕着窫窳慢慢转起圈来,随着琴声愈来愈急促,红腰蚁亦跟着快速旋转起来,竟与福江的红腰姑娘所舞一般无二,看得苏绣是眼花缭乱,窫窳困于其中却连嚎叫都不敢发出一声。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狂如窫窳却被蚂蚁所制,叫人匪夷所思。
红腰仙愈弹奏愈是兴奋,几乎忘乎所以,舞与琴,蚁与仙,似乎已经融为了一体。
正是陶醉之时,忽地,云中锦擎剑飞掠而至,剑尖所指,琴弦尽断,顿时声如裂帛一般戛然而止,舞得正酣的红腰蚁纷纷坠落于地。
窫窳则吼叫着,奋蹄狂奔而去。
“你竟如此不讲武德……”
红腰仙还来不及说完,云中锦又是一剑挑去,将他的面具挑开了,露出白发白须和一张白得可怖的面庞。
“讨厌,人家不要让人看到脸的啦。”红腰仙立即用双手捂住了脸。
“哼,你以为本帮主有这闲心看你的胡旋舞?不过给我们阿锦打个障眼让你入套罢了。”苏绣转而对云中锦道,“还行,这么多年了,你我之间的默契一点没少。”
语罢于瞬间将笑容收起,将手中撬刀朝前狠命一掷。
“别杀他。”云中锦来不及阻止,撬刀堪堪扎中了红腰仙的心窝。
正说着默契,偏偏一点默契皆无,苏绣又立即上前跃出,将她的宝贝撬刀拔回,红腰仙被她一扯便往后仰倒,出于本能拽住了苏绣的一条腿。
苏绣未曾防备,瞬时间被红腰仙拖着往悬崖下坠去。
“绣。”
幸好云中锦眼疾手快,惊呼一声冲上前拽住了苏绣的一只手,以一人之力攥着苏绣与红腰仙两个人的重量,艰难地一点一点往上拉。
而悬崖上红腰蚁遍地乱窜,甚至有一只已经爬上她的手背开始啃食,疼痛与奇痒几乎令她支持不住,但她依然紧紧攥着不肯松手。
“阿锦,蚂蚁会把你的手啃光的,别管我了,长痛不如短痛……”苏绣含泪说道。
她的手已被云中锦的鲜血浸湿,云中锦忍着钻心的疼痛恁是握着她的手纹丝不动,眼看又一只红腰蚁爬向云中锦的手,她试图挣脱云中锦。
“你若放手,那便一起永坠地狱。”云中锦的泪往下滴,正滴在苏绣的唇间。
“阿锦,阿锦,心珠。”苏绣轻声呼唤着,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