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婴兽，竟在层层牙齿之中，赫然长着一张熟悉的人脸。
像是将一颗人头，嵌进齿兽的身体了般。
卫雪攥紧了枪支，一时之间竟无法扣动扳机。
这是……
那个在近天巷里，被桑祈从药店里抱出的孩子的脸。
*
与此同时，在近天巷隔壁的机械店中。
方形的显示器嗡鸣着，唰地铺开一张光屏的密码解锁界面，映亮了四人的脸庞。
绿毛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不出一分钟就打开了光屏。
这是一本书的形态，光屏的投影可以被随意翻动。
“好了。”
绿毛自觉地让开位置，坐到了黄毛旁边。
第一页里没有文字，只附了个视频。
桑祈抬手点开。
画面晃动了几下，这才对上焦。
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女人出现在镜头前，看起来二十出头，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笑容明亮。
她的身后是一片窄小的空间。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一张床铺、一只小桌，墙上钉着几排架子，堆着零碎的日用品。
“嗨嗨嗨！能录上吗？”女人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好了！现在是天城历46年立春，我是夏榆州。”
“今天是我们搬进新家的第一天，虽然小了点儿，但总算不用挤大通铺了！”夏渝州朝旁边招了招手，“佟思君，过来！”
镜头外传来一个略显清冷，却带着几分纵容的女声：“来了。”
一个留着利落短发、面容文秀的年轻女人出现在了画面里。
佟思君不大自然地看了眼镜头，被夏榆州一把搂住肩膀。
“看，这是你和朕一起打下来的江山！”
夏榆州兴奋地将镜头挪得更远了些，“佟思君在回收站找到新工作了，我白天在百昌的厂子里干活，下了班就去回收站帮忙。
“虽然累点，但两个人一起，日子总会好的！”
佟思君被她晃得无奈，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下一页的视频里也标注着日期。
【天城历46年夏】
镜头里，夏榆州的眼尾生了细纹，笑容依旧灿烂。
她正在一公用的灶前煮汤，香气似乎能透过屏幕传出来。
“今天发钱了哦！”
夏渝州对着镜头小声说，“改善一下伙食。”
镜头一黑，再亮起来的时候，夏渝州已经回到了小屋里。
她把镜头转向小桌，佟思君正拎着支汤勺，将锅里的肉汤舀进碗里摆好。
女人抬头看向镜头，笑着挥了挥手。
夏榆州压低声音，对着镜头悄悄说道：“我攒钱给她买了本旧的机械原理书，她可喜欢了，还做了很多笔记哦。”
她向镜头展示那本书上工整的字迹，却被佟思君劈手夺过，两人闹起来，笑得喘不过气来。
【天城历46年，秋】
镜头有些晃动，背景是嘈杂的街道，两旁是如蜂巢般的棚屋。
夏渝州正在走路。
“下工啦。”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依旧带着几分轻快，“这是老陈的修理铺，佟思君有时候会来帮他看看线路。那是阿婆的缝补摊，我们的工服破了都找她，阿婆人好，收费便宜……”
镜头扫过蚁巷，修理铺的老师傅倚在柜台前小憩，小贩站在街头，抛售二手芯片和义肢，几个小孩儿围在同一台光屏前上网课……
“我讨厌蚁巷，拼了命地想要逃离。”
夏渝州说，“可在很多的时刻，我会因为这些人，而反复地爱上这里。”
秋去冬来，冬尽春至。
两人早出晚归，时常连续好几天都碰不了面。
简陋的小屋里，装上了明亮的灯串、书柜，恒温的床铺，隔出了简易的电灶。
她们肩并肩地光着脚，靠在窄巷里晒电子太阳；夏渝州托着佟思君的脸教她化妆，佟思君拉着夏渝州在发廊外的霓虹灯巷里奔跑。
日子在一点一点地变好。
【天城历，47年冬】
这次，镜头对准的是夏榆州自己。
她脸色苍白，眼眶红肿，头发凌乱，之前的明媚几乎消失殆尽。
背景是一个光线昏暗的隔间，看不清内容。
“佟思君出事了。”
她的声音沙哑：“回收站要求加夜班，传送带出了故障……”
镜头剧烈晃动着，似乎是拍摄的人拿不稳，然后黑了下去。
几秒后，画面再次亮起。
“她的命保住了，”夏渝州静了静，“但腿没了。”
“我们的所有积蓄都在这次花光了，我甚至没办法给她买义肢。”
“我本来准备去借钱、贷款，做老本行，但她说只要我敢去，就死给我看。”
【天城历48年春】
画面回到了她们的棚屋，但许多新添的家具不见了踪影。
佟思君坐在床上，双腿的裤管都空荡荡地垂着，眼神有些空洞。
夏榆州再次出现在镜头前。
她瘦了很多，眼下乌青很重，还是扯出了一个微笑：“我们回来了。”
画面一闪，切到了屋外的窄巷之中。
夏渝州靠着墙，仰头看向穹顶上投出的夜空。
“佟思君需要更好的药，需要可以走路的腿。”她对着镜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我不能倒下去。”
“药厂的工作不够，我把她在回收站的活接过来了。”
她开始没日没夜地奔波。
夏渝州开始记录在不同地方工作的片段。
她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山里分拣出有价值的物品倒卖，在危险的悬空管道上给天城人表演戏法，在药厂和机器人抢活……
她的手上添了无数新伤，脸色越来越差，但嘴边依旧带着几分微笑。
“单今天就赚了一百个城币，离目标又近了一点哦。”
“税款扣下来，总账少了好多，哎。”
“佟思君今天多吃了几口粥，她好像对隔壁小孩玩的机械鸟有点兴趣，我试试能不能给她做出来。”
……
【天城历48年夏】
这一次，夏榆州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我接了一个活。”
“巡卫队的人发布了一条悬赏，据说在他们执行清剿任务的时候，有一只浑身长满眼睛的异兽跑了。”
“天城的设备还不算齐全，反正监控还没搜到它的下落。”
“只要能把它抓到，无论是死是活，都可以得到报酬。”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报酬很高，非常高……加上原本存的钱，足够买两条质量不差的机械腿了。”
女人的手里捏着一只营养剂的瓶子：“这是厂里同事推荐的，叫A-12，据说比末世时代前的咖啡还提神。”
“希望我可以成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