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的锦城，寒意悄然而至。
冷风呼啸着，树木已经变黄，路边堆积着落下的树叶，每一场风对于大树都是一场劫难。
《月衍》剧组的拍摄，也走到了尾声。
连续几天高强度的拍摄，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心力。
剧组刚刚拍完戚月登基为帝，以及她与卫衍那场迟来却盛大至极的婚礼戏份。
那本该是故事最圆满的句点，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过是悲剧前最后的幸福。
今天，是施晴在《月衍》剧组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整部剧中，盛寒情感最沉重的一场戏。
片场内，气氛很压抑。
拍摄场地外面被厚重的黑布完全遮盖，里面在用大灯营造出清晨时分的光线。
寝殿的布景华美依旧，龙凤红烛的残蜡还留在烛台上，大红的喜绸也尚未撤去，可那份喜庆，却衬得更加悲凉。
王行坐在监视器后，神情严肃。
他沉声下达指令：“各部门准备，Action！”
施晴躺在铺着鸳鸯锦被的龙床上，脸色被化妆师处理得毫无血色，唇瓣泛着病态的青白。
盛寒侧躺在她身边，一身玄色寝衣，长发披散。
他饰演的卫衍，刚刚睡醒。
镜头下，卫衍的眼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
血海深仇已报，天下已经安定，他也拥有了他的爱人。
他本该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苏醒后下意识地寻找着身侧的爱人，唇角还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戚月脸颊时，笑容凝固。
一片令人心惊的冰凉。
卫衍猛地坐起身。
他惊恐地发现，戚月乌黑如瀑的青丝，竟在一夜之间变得干枯如草，原本光洁细腻的肌肤，也浮现出细微的干瘪与皱褶。
她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月月？”卫衍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颤抖。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
恐慌感袭来，狠狠地揪着他的心。
卫衍紧紧抱住戚月。
那具曾经柔软温热的身体，此刻却像冰凉的可怕，让他抱得越紧，心就越冷。
“月月！你醒醒！”他疯狂地摇晃着她，声音嘶哑，带着泣音。
“御医！快传御医！”他朝着殿外发出咆哮声，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一切都结束了，明明他们已经扫清了所有障碍，终于可以长相厮守。
他甚至已经规划好了未来……
一只冰凉的手，无力地覆上他的手臂，制止了他的动作。
戚月费力地睁开眼，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已是黯淡无光，但依旧温柔地望着他。
“没用的……”她轻轻摇头，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不用叫了……”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戚月轻声问。
从得知自己身中南疆奇蛊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会有这一天。
她拼尽全力，让郁秋用秘法压制，不过是想多贪恋一些他怀中的温暖，想再多看他几眼。
她也知道这样用秘法压制，最后只会反噬的更快。
“没有！”
卫衍狠狠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哽咽着。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最美！”
“我是不是很自私……”戚月又咳了两声，气息更弱了，“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却还是……昭告天下，你是我的夫君。”
“别说了！别再说了！”
卫衍哭得像个孩子，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本来就是你的！从身到心，从生到死，都是你的！”
“郁秋……怎么还没来……”他喃喃自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宫殿外，曲尽欢饰演的郁秋早已泪流满面。
她靠在朱红的廊柱上，听着殿内卫衍那绝望的哭喊，心如刀绞。
她出身南疆，自幼精研医蛊之术，是二皇子坠马后，寻遍天下名医时招揽的幕僚。
可她终究是太没用了，没能解开二皇子的蛊，如今，连戚月的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流逝。
殿内外的宫女太监们，早已跪倒一片，压抑的啜泣声在清冷的晨光中弥漫，织成一张巨大的悲伤的网。
“卫衍……你听我说……”戚月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被抽干，她必须在最后的时刻，为他安排好一切。
“燕国……还需要你。从……从旁系，选一个聪慧可靠的孩子，立为新皇……有你辅佐，我……我放心……”
她又猛地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开始涣散，却忽然像看到了什么，颤巍巍地抬起手，想去触摸他的鬓角。
“卫衍……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她一定是快要死了，才会看到这样的幻觉。
他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有白发呢？
卫衍紧紧地抱着她，将脸埋在她冰冷的颈窝里，滚烫的泪水尽数没入她的衣领。
“月月……不要抛下我……”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哀求着，“这世间，我只剩下你了……你若是走了，我真的……活不下去……”
“好好……活着……”
戚月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他耳边吐出这句嘱托。
然后，她笑了，那笑容，依旧如初见时明媚。
“我爱你，卫衍。”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抚在他脸颊上的手臂，无力地滑落。
再无声息。
卫衍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了足足十几秒，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月月！”
冲进来的郁秋，在探过戚月的鼻息后，含泪宣布：“卫衍，节哀……女帝她……已经薨逝了。”
“不！她没有！”卫衍赤红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她答应过我，不会抛下我！你这个庸医！是你害了她！”
“滚！都给我滚出去！”
郁秋和满殿的宫人，在卫衍疯狂的咆哮中，连忙退了出去。
厚重的殿门，轰然关闭。
镜头缓缓拉远，定格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画面一转，已是一日之后。
当殿门再次被推开，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抱着戚月冰冷身体的男人，一夜之间，青丝尽白。
卫衍眼中的泪已经哭干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仿佛灵魂也随着怀中人的离去而一同消散。
他终于，接受了他的月亮，真的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