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给她用的这个庆大霉素,每天两次,一次八万单位,是不是稍微有点……”
周逸尘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看着钱伟。
钱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光想着急性支气管炎要用强效抗生素,一下子就把王大丫肾功能不全这茬给忘了!
庆大霉素,这药对肾脏的损伤是出了名的大。
要是按他这个剂量用下去,老太太的炎症是消了,肾可能也跟着出大问题了。
一想到这个后果,钱伟的后背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看,”周逸尘的声音适时响起,把他从后怕中拉了回来,“咱们把这个药,换成青霉素怎么样?”
“剂量大一点,疗程长一点,虽然见效慢一些,但对老太太的肾脏安全。”
“或者,如果担心效果,可以先做一个痰培养加药敏试验,看看哪种抗生素最敏感,也最安全。”
周逸尘的话,就像是老师在给学生讲课。
没有一句批评,没有半点领导的架子,只是在单纯地分析病情,给出更优的解决方案。
钱伟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周逸尘。
他这才明白,原来医嘱还能这么开,原来一个治疗方案背后,需要考虑这么多东西。
“我…我明白了!”
钱伟恍然大悟,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信服和感激。
“谢谢周副主任!我马上就去改!”
他拿回那张医嘱单,如获至宝,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康健民都看在眼里。
他把报纸放下来,看着周逸尘,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这小子,处理事情的方式,比他想象的还要成熟。
一场本该是上下级之间的审核,硬是让他变成了一次生动的现场教学。
权力用了,但用得让人舒服,让人信服。
这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周逸尘看着钱伟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忽然觉得,管理学这个技能,可能并不只是制定规则、下达命令那么简单。
像这样,把自己的经验和知识,用别人最容易接受的方式传递出去,让整个团队的能力都得到提升。
或许,这才是管理的真正意义所在。
“逸尘。”
康健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周逸尘回过神,看向他。
“康老师。”
康健民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慢悠悠地说道。
“你这个领导,当得有两下子啊。”
听到康健民的夸奖,周逸尘只是笑了笑,摆了摆手。
“康老师,您就别捧我了。”
“我也是瞎琢磨,想着怎么说,钱伟同志能更容易接受点。”
他把医嘱单放回桌上,语气很随意。
“都是一个科室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搞得那么严肃。”
康健民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重新拿起了报纸。
在他看来,周逸尘这份不骄不躁的心性,比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还要难得。
办公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周逸尘靠在椅背上,看似在休息,意识却再次沉入了脑海。
刚才指点钱伟那几句,应该也算是管理工作的一部分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目光落在了那个熟悉的面板上。
【管理学 LV2(7\/200)】
果然。
看着那悄悄往上涨了两点的熟练度,周逸尘心里有了数。
看来这个管理学,不光是排班、开会那么简单。
像这样通过沟通和指导,让科室的业务水平平稳提升,才是这个技能真正的核心。
他正琢磨着,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咚咚咚。”
这次的敲门声,比刚才钱伟的要响亮和干脆得多。
“请进。”
门一开,护士长陈美丽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
她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本子,是科里专门用来排班的。
“周副主任,忙着呢?”
陈美丽的声音很爽利,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已经把本子递了过来。
“李主任刚才交代了,说下个月的排班,以后就全交给您来定了。”
她把排班表往周逸尘的桌子上一放,笑容可掬。
“您看,这事儿……”
排班。
这可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排得好,皆大欢喜。
排得不好,底下的人怨声载道,明面上不说,背地里也够你受的。
周逸尘的目光落在那张几乎空白的表格上。
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格子,填着科里所有医生和护士的名字。
他没有立刻接手,也没有大包大揽地说没问题。
他只是抬头看着陈美丽,很温和地问道。
“陈护士长,能不能麻烦您个事?”
“您说,周副主任,客气啥。”陈美丽立刻应道。
“我想看看咱们科过去几个月的排班记录。”
“另外,最近大家要是有谁请了假,或者有什么特殊情况需要调休的,也麻烦您把申请单一起拿给我。”
陈美丽听得一愣。
她还以为这位年轻的副主任,会大笔一挥直接开始排呢。
没想到,他想得这么细。
“行,没问题!”
陈美丽反应过来,立马点头。
“我这就去给您拿。”
“老排班表和假条都在护士站的柜子里锁着呢。”
她风风火火地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抱着一沓厚厚的本子和零散的假条又走了回来。
“周副主任,都在这了。”
周逸尘站起身,接了过来。
“谢谢您了,陈护士长。”
“不麻烦,应该的。”
陈美丽摆摆手,笑着说:“那您先看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
说完,她就退出了办公室,还体贴地把门给带上了。
周逸尘把那一沓旧的排班表放在桌上,又把那张新的空白表格铺开。
康健民从报纸后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头疼了?”
周逸尘苦笑了一下,拿起一支笔,却没有马上动。
“是有点。”
“这上面牵扯到的人和事,可比一张医嘱单要复杂多了。”
他没有急着下笔,而是一本一本地翻看起过去的排班记录。
谁和谁搭班比较多,谁家有孩子需要照顾,谁最近身体不好不能上夜班……
这些记录里藏着的信息,远比那张空白的表格要多得多。
他看得极其认真,时而用笔在纸上记下些什么。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