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的事，黎檀栖彻底不想经手。
但在准备进组的前一天，京城迎来暴雨季。
暴雨砸在落地窗上，溅起密密匝匝的水花。
室内光线明亮，黎檀栖踩着节拍旋身、踢腿，发丝随动作甩动，汗水混着窗外透进的湿意，在发梢凝出细珠。
从窗外看，玻璃上的水痕被她的影子切割，又随下一个动作弥合。
“叮咚～”
陆莘正在收拾明天启程进组要用的东西，这一次比上一次更长，大概需要拍摄半个月，准备的东西比较多。
但拍摄地点就在隔壁市，她们直接开车过去，还能带上小狸花荆荆。
门铃声响起，陆莘透过智能家居屏看向保安投射进来的画面。
“檀檀，是姜卓。”
黎檀栖关掉音乐，踩着地毯走过去。
她看见浑身狼狈的少年站在安保门口的伞下。
湿透的校服紧贴着脊背，头发黏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砸。
风裹着雨灌进领口，他却一动不动，睫毛上挂着的雨珠模糊了视线，只有攥紧的拳头暴露着指节的青白，像一尊被雨水反复冲刷的石像。
陆莘，“林巧倩和姜泰宇打官司，他不守好自己的财产，跑来这里干什么？”
黎檀栖对着门口的保安道，“叔叔，让他进来吧。”
她转身去了厨房。
陆莘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把姜家那群恶鬼骂了个遍。
自己亲儿子不见了，都不知道找一下吗？
几分钟后，保安叔叔心善地骑着车将他送进来，让他赶紧进去别淋雨了。
陆莘撑着伞给他开门，却只字未说。
姜卓踩着满脚雨水走进玄关时，带进来一股浓重的湿冷气息。
他局促站在门口地垫上，垂着眼不敢往里看，湿透的校服下摆滴着水，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洇开一小片深色。
黎檀栖端着滚烫的姜汤搁置在玄关，又拆了一条新毛巾给他，“擦擦，楼下热水放好了，去泡个澡。”
少年喉结动了动，声音被雨水泡得发哑：“谢谢姐。”
窗外的暴雨还在狂砸玻璃，室内的暖意包裹过来，彻底驱散少年身上的寒意。
七月下旬，准高三补完课回家，家里鸡飞狗跳闹离婚。
他内心已经上演过一幕幕他们离婚的场景，现在一切摊开了。
那些一幕又一幕的场景，在现实得到验证。
那个不是家的家，他不想回了。
也不想随姜成安回老宅。
也从未敢想，黎檀栖会收留他，他只是想来看一眼姐姐。
浴室热气上升，将融不化的冰雪彻底消融在温暖中。
……
“檀檀，明天我们就要进组了，我们要带上姜卓吗？万一到时候林巧倩还不得上剧组来抢人，今天又淋雨，要是姜卓有个头疼脑热的，林巧倩不得……”
她们本就打算精简出行，轻装上阵，现在多个姜卓，还要分出心思去照顾他。
“阿莘，”黎檀栖出声打断她，“他和当年的我，好像。”
好好的一家人因为利益分离，受伤的永远是没人关心的小孩。
更何况，明年姜卓就要高考了。
很多人都会觉得，高考对有钱人家的孩子来说不算什么，他们可以花钱送孩子出国。
但不是这样的，很多家族反而更注重这些，尤其是对看好的下一任接班人。
“不过，我不会留下他的，”黎檀栖对她微微一笑，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
整栋别墅都是她的东西，黎檀栖找了一套还未拆封的黑色睡衣，暂时应付一下。
黎檀栖看着他一言不发坐在对面，态度温柔但强硬，“姜卓，天晴就回去。”
姜卓握着姜汤的手猛地收紧，瓷碗边缘烫得指尖发麻，他低着头，喉结滚了滚，声音闷在胸腔里，“好。”
“喵～”此刻，一贯高傲的荆荆终于睡醒了般，趴在黎檀栖脚踝边蹭，漫不经心扫过姜卓，直接当陌生人处理掉。
姜卓看着它的眼神里突然含着几分苦笑。
“姜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这里只能为你提供暂时的避风港。”
是很短暂的。
他可以在这里休息，可以在遇到困难过来请教。
但绝不能将她这里当成依赖。
他们之间，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家人。
他身上始终流着，她最厌恶的血脉，无论他再无辜，她也不会毫无芥蒂地接纳这个弟弟。
“我明白的，我明天走，可以吗姐？”
“可以。”
*
雨势渐渐小了，黎檀栖攥紧掌心里的海洋之心，撑着直骨伞，去给他借两身衣服。
他的校服在雨里淋了很久，细菌都侵入透了，黎檀栖让他暂时别穿了。
齐管家见雨势小了，正要打开花房，让温室里的花朵透透气。
没想到转身时，蓦然看见——
细雨织成的薄雾里，黎檀栖撑着把素色油纸伞朝009走来。
伞檐垂落的雨丝在她肩头织成半透明的帘，脚步声轻踩过积水，惊起一圈圈与伞影重叠的涟漪。
他赶紧取了伞去大门口迎接。
“黎小姐，快请进。”
黎檀栖每次过来都会被齐管家的热情暖到，雨后京城骤然降温，她忘记拿外套了，齐管家贴心地站在风来的地方，替她挡风。
“客气了，我就是想借一身不要的衣服，我弟弟来的路上淋湿了，正愁没有换洗的衣服。”
齐管家连连点头，说，“您来得巧，容总今天在家，可以他的衣服，你们年轻人的款式，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凑热闹了。”
容伽南今日也在家？
黎檀栖轻车熟路摸着上楼，不出意料，看到正在书桌前办公的容伽南。
他全程都是中东小语种，黎檀栖主攻北欧小语种，对他口中的语种很是陌生。
便取了一本书，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地翻看这些她已经熟读的金融书籍。
片刻后，应当是中场休息时间到了，容伽南回过神来，将一双侵略性极重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黎檀栖正低头看书，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指尖捻着书页慢慢翻动，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目光清澈得像浸在水里的琉璃，呼吸放得轻缓。
遇到有些遗忘的知识，她也会轻轻皱眉，在脑海里搜索。
突然间，一件黑色的衬衫替代密密麻麻的法语，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那双琉璃清瞳里浮现出疑惑来。
容伽南，“换上，替他试试合不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