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瑞不慌不忙迎上皇帝锐利的目光,抬手行礼,腰身微躬,态度愈发的恭敬:“陛下明察秋毫,臣等追查此事多日,而今线索虽指向宫中,却也不敢妄加揣测。”
“今夜,臣斗胆,恳请陛下准予一事。”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未曾移动过半分,见了他这般模样,面色未有分毫变化,沉声开口:“讲!”
他倒是要看看,这沈君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请陛下封锁诸位皇子、妃嫔寝宫,并指派亲信之臣,携御前侍卫前往各宫,进行彻底搜查!”
随着沈君瑞一言道出,众人皆是哗然。
可不等底下的妃嫔和皇子有什么反应,便听得他继续道:“在搜查结果呈报陛下走之前,为避嫌,亦为防止有人暗中传递消息,干扰搜查,臣斗胆提议,还请诸位娘娘与殿下暂留此地……”
他的话未说完,云妃便站起身来,冲他冷笑一声,神色不善,话语亦是带上了几分锋芒:“沈君瑞!你好大的胆子!”
先前因为他失职导致皇子遇刺受伤,看在沈家的面子上,轻拿轻放也就罢了。
他竟还敢蹬鼻子上脸,提出搜查寝宫这档子荒唐的要求!
莫说是云妃这样位居妃位的宠妃了,便是在场的贵人,也在因这句话变了脸色。
寝宫本就是私人地界,由着他这般大张旗鼓的搜查,那他们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沈君瑞自是知晓自己的要求会遭到妃嫔的反对,可不论如何,他今日都要将祁衡言这条毒蛇揪出来!
妃嫔们不论如何拒绝,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皇帝这里。
上首的皇帝不知何时将往日手腕上戴着的佛珠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捻动,沉眸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云妃几人说了好一会儿,见皇帝一言不发,面色阴沉,顿时都闭上了嘴。
佛珠转动时的碰撞声在此刻成了众人能听到的,呼吸声之外唯一的声音。
许久过后,皇帝才在沈君瑞面前停下:“你可知,妃嫔与皇子的寝宫,非常人能搜查?”
更何况还要这些人“暂留此地”,说的倒是好听,实际上又与软禁有何异?
他的目光隐晦扫过沈忠国身上,看着这对神情坚毅的祖孙,难免在心中感叹——
不愧是一家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这行事作风也一般无二。
夜风清凉,从沈君瑞身上扫过,一滴汗水顺着他额头滑下,他的身子稍稍低了几分:“回皇上,臣知晓。然——”
“兹事体大,关乎黎民社稷,亦关乎炎国将来,臣斗胆,提出此议。”
沈忠国也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而恳切:“陛下,沈家满门忠烈,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君瑞此举,绝无僭越之心,更非对诸位娘娘与殿下不敬。”
“实乃案情牵涉过多,不得不谨慎行之,唯有雷霆手段,方能一举揪出这幕后主使,永绝后患!”
“此次若搜查无结果,老臣愿承担一切罪责,任凭陛下处置!”
“还请陛下,为了江山社稷,速速决断!”
说完,他伏地,重重磕了个头。
原本还对此有异议的妃嫔,此刻面色都缓和了不少。
沈忠国都将江山社稷抬出来了,甚至甘愿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若她们此刻还有什么意见,岂不是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一时间,众人的余光都不知觉飘向了皇帝。
祁衡言亦是。
他就知道,沈家克他。
且今日的局,怕是冲着他来的。
他低下头,看着地面上树叶的影子,眼中闪过杀意。
不论今日能不能查出什么,沈家都不能留。
皇帝心中确实有几分意动。
沈家祖孙二人这步棋走得可谓是极其险峻,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下场。
若不是掌握了点什么,怕也无法说出这般果断的决策。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首的妃嫔和儿子们,看着那一张张平静的脸,最终,沉声开口:“好,沈卿既口,朕便念在你们祖孙勇气可嘉的份上,准许了。”
“只是若这般大动干戈,却未查出点什么……”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皇帝并未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侧头看向一旁的心腹:“赵大力听旨!”
“臣在!”
“朕命你,即刻调遣你最信任的两队人手,持朕手谕与金牌,一队封锁各皇子、妃嫔寝宫,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视同抗旨,就地格杀。”
皇帝解下腰间的金牌,将它交给赵大力:“另一队,由你亲自带领,给朕仔仔细细地搜!”
说罢,他看向沈君瑞:“你跟着他们一道去。”
知晓沈君瑞让他派人手,是为了避嫌;赵大力是他一手培养提拔,只效忠他一人,用着很是放心。
但皇帝也怕自己的人手万一有遗漏的地方,沈君瑞还能查漏补缺。
这样很好。
皇帝满意地暗自点了点头,转头将目光放在妃嫔与儿子们身上,语气微冷几分:“至于诸位爱妃和皇儿,就依沈将军所言,暂留此地,可自行去偏殿歇息。”
太监总管会意,当即便指挥着一旁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去备好茶水和点心。
云妃还想说什么,但祁衡岳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其他妃嫔纵使心中有不满或是其他情绪,却都并未表现出来。
就连原本与皇帝一道坐着的皇后,也并未说什么,面色平静地跟着宫人去到偏殿之中小歇。
时辰已晚,若非今日情况特殊,这里的大部分人往常这会儿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六皇子年幼,早在于奉被抓走验明身份之时就已经熟睡了,任凭周遭如何吵闹,都睡得十分安稳。
祁衡言独自一人坐在原地,动也未动。
周遭众人似乎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便是宫女太监来分发点心茶水,也并未在他跟前停留。
他手边的茶盏之中,茶水已经凉透了。
祁衡言嘴边挑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兀自拿了那杯凉茶便要饮下,却不想,有人突然提了壶凑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