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岂还有你选择的余地？”老夫人看了柳玉诗一眼，重重叹了口气，闭上眼：“行了，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方才退下。
待夜深了，从祠堂里头出来的许音才知晓了这事儿。
婆母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在里头跪足了三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腿都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由秋霜扶着，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听闻秋霜说了这事儿，她不由嗤笑：“老东西，说我没规矩，她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又比我好得到哪儿去？”
柳怀仁今日宿在了小妾的院中，许音腿上刺痛，得知这消息后，气不打一处来，将伺候的都从房里轰了出去，这才拿出祠堂里头那人给的东西。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瓷瓶，里头的东西真能让柳怀仁对她死心塌地？
思索一番，她还是将瓷瓶放进自己梳妆桌的匣子里，上了锁收好。
这一夜，侯府的众人注定不能好眠。
翌日一早，柳琳琅便乘着马车到了大理寺。
她去得还算早，但因着昨日那妇人在侯府门口大闹，不少百姓都听闻了此事，一大早便到了大理寺门口看热闹。
隔着马车都能听到外头议论纷纷：
“听说是宣平侯府的女儿害死了人。”
“什么宣平侯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侯府又有什么关系？”
“嘘，看看，那不是将军府的马车么？听人说昨儿沈夫人出面，扬言说要大理寺公开审理案子呢！”
柳琳琅下了马车，拢了拢狐裘披风的领子，神色平静地跨过门槛。
大理寺卿年过半百，胡须已然白了大半，见到她便放下卷宗起身示意：“沈夫人。”
“大人安好。”柳琳琅微微颔首，“为舍妹郑氏一案，特来叨扰。”
不论她与柳玉诗私底下关系如何，对外总要做足了姿态。
她这般称呼，倒让大理寺卿刘风青有些为难。
“贵府之事本官已有耳闻。”刘风青示意她落座，眉头紧锁：
“事涉人命，又值年节，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那苦主已在偏厅候着了，状纸也已递上，言之凿凿指认侯府外嫁女柳玉诗买凶杀人，且有堕胎药铺记录为旁证。”
“夫人若来为令妹转圜，只怕……”
他向来公事公办，从不徇私。
便是当年嫡长孙当街纵马伤了人，他也是依律处置，打得那小子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
因与沈忠国相熟，有些担心柳琳琅是来求情的。
“炎国律法昭昭，是非曲直，当在大理寺内审个明白。琳琅别无他求，只希望大人能将此案公开审理。”
一番话倒是让刘风青有些意外。
但他也点点头应下：“自然是可以的。”在炎国，这事儿算不得先例。
不多时，侯府的马车也到了。
柳玉诗身着朴素，下马车时，腿都有些发颤。
刘风青一拍惊堂木，朗声道：“人都齐了，那便开始吧！”
昨日那哭天抢地的妇人同两个自称外室族兄的粗糙汉子，从一旁走出，面上满是不忿。
刘风青目光如鹰隼，掠过堂下众人，沉声开口：“苦主赵氏，状告柳玉诗买通仆妇，下毒害死汝女赵萱并其腹中胎儿，可有实证？”
那赵氏闻言，立刻扑倒在地，涕泪横流，指天骂地：“青天大老爷做主啊！我那苦命的女儿，就是被她柳玉诗害死的！”
“缘由呢？”刘风青追问。
“这……”赵氏神色有片刻不自然。
“堂下之人从实说起！”刘风青手中惊堂木重重拍下，她浑身一颤，而后身子微微匍匐，音量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她妒恨我女儿怀了她夫婿的孩子，买通了伺候的丫鬟春桃！春桃亲手下的药，那药渣子里头清清楚楚验出来是断肠草！”
“大夫都说了，就是喝了那碗要命的汤才一尸两命的！春桃拿了银子跑得不见影，不是被她灭了口是啥？不是她柳玉诗指使，春桃一个下人敢吗？求老爷把杀人凶手下大狱，还我闺女外孙一个公道啊！”她边哭嚎边用眼神剜着柳玉诗，恨不得生啖其肉。
旁边两个族兄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侯府仗势欺人，残害无辜！”“可怜我外甥女才十九啊，花骨朵一样的年纪！”
刘风青眉头微蹙，转向柳玉诗：“被告柳氏，赵氏告你因妒杀人之罪，你可认？”
柳玉诗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被点名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不…不认！我没有！我没有想杀人！”
她声音发颤，急急看向身边的柳琳琅，却只看到对方平静的侧脸。柳琳琅稳稳地站着，目光沉静地看着堂上的刘大人。
刘风青继而开口：“那你可曾指使丫鬟春桃，去给你夫婿的外室赵萱送药？”
这话刺得柳玉诗心窝一颤，呼吸骤然急促，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瞄，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我…我…我……”
想到昨日柳琳琅的嘱咐，她一咬牙，肯定道：“我没有！”
“你个黑心肝儿的！你撒谎！”赵氏当即便要跳出来拆穿她。
恰巧，柳琳琅的声音清清淡淡地响起：“刘大人。”她上前半步，微微屈膝，仪态端庄得体。
“我妹妹当时对那春桃所嘱，不过是看那外室身子不适，送些滋补之物罢了。她作为家中主母，何须为了一个怀孕的外室便动此杀念？且不说那外室能不能纳进门，便是日后孩子生下来，若个男孩儿，也影响不到她的地位，她想要，即便抱在名下养着，又会有谁说她的不是？至于那滋补之物为何变成了断肠草，春桃人又为何畏罪潜逃——”
她话锋微转，目光悠悠扫过那赵氏和她的两位族人，“其中蹊跷，是否另有隐情，是否有人蓄意栽赃嫁祸，恐怕才是此案关键，尚需大理寺明察秋毫。”
“仅凭外室亲属一面之词与一份算不得是证据的药材购买记录，便断定凶手是何人，恐失偏颇。炎国律法森严，大理寺明镜高悬，想必不会如此草率定论，让真凶逍遥法外，令无辜者蒙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