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婉静静地看着。
掠火枪的枪尖还凝着火焰，却没有再往前递半寸。
她看着这个刚刚还想将所有人同化的异种，此刻蹲在地上哭得像要碎掉，看着他掌心的日记被泪水打湿。
看着他半透明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照片上的槐花树。
那是他和科研女子之间的约定。
她没有借此攻击他。
只是抬头看了眼虚无的天穹，心里忽然悠悠叹了一声。
哪有什么天生的怪物。
不过是被命运逼到绝境的人，在本能与理智间反复撕扯罢了。
这，就是人类。
面对异种最现实，也最无能为力的人类。
“这……”而旁边，叶云早就看呆了。
他怀里的科研女子还在昏迷，可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
而那个刚才差点把他们全变成“眼睛”的异种，此刻正蹲在地上哭。
周围的异种能量像退潮般散去，连空气中的阴冷感都淡了。
用几张纸，几句回忆，就遏制了一阶巅峰异种的同化？
这比苏清婉一枪破开规则还要让他震撼。
可当他看着林砚渐渐凝实的轮廓，看着对方军装上的徽章越来越清晰，长了张嘴后，还是沉默了下来。
原来。
即便是当英雄变成怪物后，心里还藏着软肋。
即便是当英雄变成了怪物，英雄……始终还是英雄。
不知过了多久，林砚的哭声渐渐停了。
他慢慢站起身，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叠日记和照片。
半透明的身体已经凝实了大半，皮肤下的鳞片彻底消失，露出原本的肤色。
只是后颈还有片淡青色的印记，像块没褪尽的伤疤。
“咔擦——！！！”
“轰隆——！！！”
周围的混沌空间彻底崩塌，露出医院大厅原本的模样。
碎玻璃、机甲残骸、还有满地未干的雨水，阳光正从穹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道歪斜的光柱。
异种的能量波动几乎散尽了。
只有林砚掌心的军绿色光斑还在泛着淡光。
那是他作为战士的最后印记。
林砚抬起头，看向苏清婉。
他的眼睛还红着，却不再有丝毫异种的凶戾，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面对救赎的坦然。
“谢谢。”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谢谢你让我……记起来。”
苏清婉看着他掌心的日记，没有回应感谢，只是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
“现在，你是林砚，还是那个深渊之眼？”
林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那是双属于军人的手，虎口有老茧，指节分明，再也没有暗青色的鳞片和凝结的冰粒。
他又望向叶云怀里的科研女子，目光柔软得像水。
“我是林砚。”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长城前哨战士，林砚。”
苏清婉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掠火枪的枪杆上轻轻摩挲。
枪尖的火焰还在跳动，映着林砚坦然的眼神。
她缓缓抬手，握住枪杆，将掠火枪往身后一收。
“嗡——！！！！”
赤红的枪身没入火焰，化作点点星火，最终消失在她掌心。
火凰落在她肩头，用喙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金色的瞳孔里带着释然。
“既然是长城的战士，就该有战士的结局。”苏清婉看着林砚，“你的时间，不多了。”
“剩下的，该你自己选了。”
林砚的目光落在科研女子身上，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日记，最后抬起头，对着苏清婉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动作还有些僵硬，却透着军人特有的挺拔。
“是！”
阳光穿过穹顶的破洞，恰好落在他军装上的徽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叶云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科研女子，又看了看那个刚刚从异种变回战士的林砚，突然明白苏清婉为什么要留手。
有些尊严，属于战士。
有些告别，该留给值得的人。
他轻轻将科研女子抱得更稳了些，对着副队长递了个眼神，该收拾残局了。
而光里的林砚，正一步一步走向他的爱人。
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踩在阳光里，像在走向那个被耽误了五年的约定。
医院大厅里，终于有了除了硝烟和血腥外的气息。
那是阳光混着雨水的味道，像极了望河镇槐花盛开时的春天。
踏踏踏。
林砚的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怀中的人。
军靴踩过碎玻璃时特意放缓，半透明的手指在触到科研女子后背时微微颤抖。
那里有片淡青色的纹路，是深渊之眼同化规则留下的痕迹，正顺着脊椎缓缓蔓延，像条冰冷的蛇。
叶云小心地将人递过去，指尖离开科研女子肩窝时，触到林砚掌心的温度。
那温度比常人低些，却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林砚将人抱稳的瞬间，科研女子眉头皱得更紧，喉间溢出细碎的呻吟，像是在做噩梦。
淡青色纹路突然加速蠕动，几乎要漫到她的脖颈。
“别怕。”林砚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指腹轻轻覆上那片纹路。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
淡青色纹路像遇热的雪，在他掌心下迅速消融，连最后一点残影都没留下。
科研女子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些，嘴角无意识地动了动，像是在念某个名字。
林砚低头看着她。
五年前她总爱扎高马尾，白大褂领口别着钢笔，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梨涡。
可现在，她的发尾枯得像草，眼下的青黑重得遮不住，颧骨因为长期劳累微微凸起，只有睫毛还像从前那样长，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后都化作指腹蹭过她脸颊的动作。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让你等太久了”，想说“那些苦你本不必受”。
可看着她眼下的青黑，所有话都碎成了无声的疼。
场面，陷入无声的沉默。
几息后。
林砚指尖捏了捏科研女子攥紧的衣角，白大褂那里的位置还沾着画室的颜料，是她画槐花树时蹭上的
“她说过，等我好起来，要去哨所旁的槐花林。现在……该兑现了。”
说着，林砚抬起头，看向苏清婉时，军绿色的瞳孔里盛着恳求，连原本挺拔的肩背都微微弓起：
“枪仙大人，我想带她……出去看看那片槐花树。”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