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福海领命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片刻后，林晚缓慢地走了进来。
“臣女林晚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云霆随意地摆了摆手，声音平淡的说道：
“神女起来吧，以后见朕，可以不拜！”
可以不拜！
短短几个字，却在林晚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自古以来，除了皇室长辈、有功勋的亲王、外国使节见到皇上可以不拜外，林晚还是头一个以臣子之身，得到了这么特殊的照顾。
连一旁深深低着头的福海，眉头都不由得为之一跳。
这其中的意味不由得让人细细揣摩，林晚自然也是知道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多谢皇上，臣女……感沐天恩，惶恐之至！定将这份天恩，化为对陛下的赤诚，以报万一！”
萧云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
“林神女，朕听闻，你在岭南时，与金石前任知县李承影，似乎有过不少交集。”
“依你看，李承影此人……如何？”
林晚一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皇上怎么会突然问起李承影？
李承影不是已经死于西凉刺客之手了吗？
此刻旧事重提，意欲何为？
她脑海中飞快地回忆着，然后又仔细斟酌着词语，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回皇上，依臣女在金石县短暂的接触来看，李大人……勤于政务，心系百姓，对待下属也算体恤，而且为人处事温和有礼，在任期间，金石县也管理的井井有条。”
“臣女以为……算是一位尽心尽责的好官。”
“哦？好官？”
萧云霆听完，嘴角竟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和嘲讽。
“你口中的好官，为何会被所谓的刺客暗杀？还是与他毫无关系的西凉？”
“一个好官，又怎么会与你口中那个在盐渊村绑架你的凶徒屠老鬼，暗中有所勾结？”
“什么？”
林晚听着这话，顿时如遭雷击，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李承影……和屠老鬼有勾结？
那……那我在盐渊村被绑架，难道也是他暗中策划或者默许的？
这怎么可能？
那个对自己多次示好的知县，背地里竟然是想要自己性命之人的同伙？
萧云霆看着林晚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震惊、茫然，并没有给她太多消化的时间，再次抛出一枚重磅炸弹：
“今日在广府街头，意图行刺于你的那个刀疤脸刺客，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本该早已伏法却遁逃许久的屠老鬼！”
接二连三的冲击，让林晚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她前阵子还为李承影的“遇害”暗自神伤了许久，结果这一切，竟然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那我该相信谁？
身边还有谁能信得过？
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感觉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萧云霆将林晚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看着她明显垮下来的肩膀和苍白的小脸，知道今日的敲打到此处已经足够。
他不再多言，语气恢复了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行了，这些事情，你心里有数即可。明日便是出海之期，海上风波险恶，更需养精蓄锐。”
“下去吧，早些歇息，莫要误了明日的行程。”
林晚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是，臣女告退。”
然后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踉跄跄地行了个礼，然后失魂落魄地退出了书房。
林晚走后，福海这才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走到书案边，将茶盏放在萧云霆的手边。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皇上略显晦暗的脸色，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
“皇上，恕老奴多嘴……您刚才对林神女说的那番话，句句如刀，对她一个年轻女子而言，怕是……有些过于严厉和残酷了。”
萧云霆端起茶盏，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福海，你跟了朕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朕吗？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
“她既被卷入这漩涡中心，若还是一味天真，看不清这世间的险恶与人心的叵测，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笃定的说道：
“放心吧，朕知道她的性子，她看似随和，骨子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机敏。”
“经过朕今日这番敲打，她或许会消沉一时，但更能让她看清处境，日后行事，自然会多长几个心眼，谨慎得多。”
“这……对她，未必是坏事。”
福海闻言，也觉得有理，便不再多言，恭敬地应道：
“皇上圣明，是老奴思虑不周了。”
说完，他便准备悄声退下。
“福海。”
就在他即将退到门口时，萧云霆忽然又叫住了他。
福海立刻停步转身：“老奴在。”
萧云霆沉吟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缓缓问道：
“朕记得，父皇在世时，天机阁初立，需要吸纳各方人才，那个李承影……当初是由谁保举进入天机阁的？你可还有印象？”
福海闻言，脸上露出凝神思索的神情，努力的回忆着。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道：
“回皇上，年代有些久远了，老奴依稀记得……好像是……上一任太医院首座，苏诚明苏大人，出面保举的。”
“这苏诚明苏大人，也就是如今皇后娘娘的家父。”
“苏诚明……皇后……”
萧云霆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眉头微微一挑。
尽管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内心深处，却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诚明保举的李承影？
而李承影与刺杀林晚的屠老鬼有牵连！
现任的太医院首座陆青阳，又是由皇后苏清浅力荐才得以接任的！
这看似不相干的人和事，背后却隐隐被一根线串联了起来！
再联想到之前礼亲王的突然暴毙，以及试图嫁祸给林晚的阴谋；金殿对峙时，那指向明确的鸽血红；还有岭南这场来得蹊跷的瘟疫……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散落的珍珠，被“皇后”这根线隐隐串起了一个令人心惊的轮廓！
难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有苏清浅，或者说，苏家的影子？
他们想做什么？
搅乱朝纲？
铲除异己？
还是……
有更不可告人的目的？
萧云霆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将这些纷乱的信息在脑中飞速地梳理、串联、推演。
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已是一片冰封的寒潭。
他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冰冷和嘲讽：
“哼……好，好，好，都是朕的好臣子，好皇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