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点心和酒。”陈识从棉袄内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那是他的工作证和一些票据夹，“点心票、酒票那都是我用猪肉和北大、轧钢厂后勤主任换来的，你们不信的话完全可以去问他们。”
他把小本本翻开，里面确实夹着一些使用过的票证存根，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但那格式和印章是做不了假的。
李立仁接过那小本本，仔细看了看那些票证存根。
他是会计出身，对票据天然敏感，看得出这些票证样式、印章都是真的，时间也对得上。
但这并不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
王秀娟伸着脖子也想看，被李立仁不动声色地合上本子，递还给了陈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老李！李老头在家吗？我给你拜年来了！哟，院里挺热闹啊！”
这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一种机关干部特有的爽朗和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屋内众人都是一愣。
李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领口，脸上堆起了热情而恰到好处的笑容：“哟！是周所长！哎呀呀，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迎了出去。
王秀娟也赶紧捋了捋头发，换上一副殷勤的笑脸。
连炕上的李老太太也赶紧坐直了身子，神色郑重了不少。
陈桂芬有些紧张地看了陈识一眼，低声快速说道：“是咱们这一块街道派出所的周所长，跟老爷子有点交情，管咱们这片儿的。”
陈识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
门帘掀开，一个穿着深蓝色警用棉大衣，戴着同样颜色棉帽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约莫五十出头年纪，身材不算高大，但肩背挺直，步伐沉稳，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眼神却锐利有神，扫过屋里众人时，自带一股公安干警的威严。
他手里也拎着个网兜，里面是两瓶普通的白酒和一包水果糖，比起陈识那份礼，显得平常了许多。
“周所长，过年好过年好！您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李老爷子热情地握着来人的手。
“老哥哥，过年好！嫂子，过年好！给您二位拜年了！”
周所长笑着拱手，声音洪亮，目光在屋内扫过，先是落在炕上的老两口身上，然后掠过王秀娟、李立义，最后，他的目光在站在八仙桌旁的陈识身上顿住了。
他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不确定，上下仔细打量着陈识。
陈识今天穿的是一件半旧的深蓝色棉袄，并非公安制服，但身姿挺拔，眉宇间那股精气神，以及面对李立仁等人质疑时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让张股长觉得有些眼熟。
李立仁见状，连忙笑着介绍：“周所长，这是我家里的一个晚辈，我爱人娘家侄子，叫陈识，在公安学校上学呢。小识，快叫人，这是街道派出所的周所长。”
陈识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周所长，过年好。”
“陈识？”周所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他盯着陈识的脸，又看了看他那挺拔的站姿，忽然，他眼睛猛地一亮，脸上瞬间绽放出极其热情甚至带着几分惊喜的笑容，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陈识？！哎呦喂！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你是不是……是不是鼓楼派出所的那个陈识？之前破了黄金文物案、西山特务案，还有年前刚端了扒手团伙，除夕晚上又一个人……哦不，跟着吴土根所长他们，拿下‘刀疤李’那伙持枪悍匪的小陈同志？！”
周所长这番话，如同又一记惊雷，这次是结结实实劈在了李家人头上！
什么黄金文物案？什么西山特务案？什么刀疤李？什么持枪悍匪？什么端了扒手团伙？
这都是陈识立下来的功劳？
这不可能吧？
他才多大点年纪？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李立仁、王秀娟、李老太太的心上！
李立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镜后面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识，又看看周所长。
王秀娟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那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李老太太手里的瓜子“哗啦”一下掉在了炕上，她也浑然不觉。
连一直事不关己的李立义，也猛地坐直了身体，惊疑不定地看向陈识。
陈桂芬更是彻底懵了，她呆呆地看着侄子，又看看激动不已的周所长，脑子里嗡嗡作响。
小识……他……他不是还在上学吗？什么扒手团伙？什么持枪悍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识面对周所长的热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谦逊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周所在，您过奖了。那些都是我们吴所领导有方，还有所里老同志们一起努力的结果，我就是跟着跑了跑腿，长了长见识。”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在李家人听来，无异于承认了周所长所说的一切！
“哎！谦虚！太谦虚了！”
周所在用力一拍大腿，显得异常兴奋，他上前一步，几乎是拉着陈识的手，对着一屋子还没回过神来的李家人，声音洪亮地介绍起来，那架势，比李老爷子刚才介绍他时还要热情十倍。
“老哥哥！嫂子！你们是不知道啊！你们家这位亲家，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周所长满脸红光，与有荣焉，仿佛陈识是他亲侄子一般。
“就不说之前的事儿了，就年前，咱们这片儿，包括我们派出所辖区，不是老有扒手闹腾吗？偷鸡摸狗，摸人钱包，闹得人心惶惶！就是你们这小侄子，陈识同志，在鼓楼派出所吴土根所长带领下，摸排线索，蹲点守候，最后愣是把那个狡猾的疤脸扒手团伙给一锅端了！人赃并获！可给咱们老百姓出了口恶气！”
他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这还不算完……最神的是除夕晚上！大年三十啊，家家户户团圆守岁的时候，区信用社金库，知道吧？就是存着年前各集体企业交上来那笔巨额货款的地方，被一伙叫‘刀疤李’的亡命徒盯上了，四个人，都有家伙，土造的火药枪！砍刀！那可是背着人命的悍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