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
周邦彦仿佛感受到了那一道道充满了期盼与绝望的目光。
他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涣散，不再迷茫。
那双本已暗淡如死灰的眸子里，竟燃烧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 清醒与决绝！
他看着李师师，看着她那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那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神。
他的嘴角缓缓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师师…… 你总是…… 比我先看到希望……”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可怕。
仿佛每一个字都在磨损着他那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
“不……”
李师师摇着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是你…… 是你教我的……”
“是你教我就算身在无间地狱，也要向着有光的地方看……”
“好…… 好……”
周邦彦轻轻地应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积攒说出下一句话的所有力气。
然后他转过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冰冷的声音对李纲下达了他此生最疯狂，也是最惨烈的…… 命令。
“李相…… 听令……”
“在！”
李纲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在这一刻竟不自觉地对着一个比他孙子还要年轻的后辈，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因为他知道。
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而是一位真正能决定这个国家生死存亡的…… 统帅！
周邦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
“传我将令……”
“所有出城凿冰的…… 漕帮弟子，计划不变！”
“继续给我凿！”
“磁石铁砂，计划不变！”
“继续给我铺！”
“但是……”
他话锋猛地一转！
眼中闪过一丝如同刀锋般的寒芒！
“告诉他们，目标改了！”
“我们要对付的不再是金军的先锋‘铁浮屠’！”
“而是他们后续的…… 所有辎重部队！”
“我要让整个黄河冰面变成一条无法逾越的…… 死亡之河！”
“我要让他们运送过来的每一粒米，每一根草，都给我沉到河底去，喂王八！”
他这番充满了血腥与杀伐之气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然而雷横却皱着眉头提出了一个更致命的问题。
“少帅…… 可是就算我们断了他们的后路……”
“那已经过了澶州直扑汴京而来的这数千‘铁浮屠’…… 又该如何应对？”
“他们是重甲骑兵，即便没有补给，也足以将我们这兵力空虚的汴京城来回踏平十几次啊！”
是啊！
这才是眼前最迫在眉睫的危机！
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算断了他们的粮草，那也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而这支恐怖的杀戮机器恐怕明日就会兵临城下！
到时候拿什么去挡？
所有人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然而周邦彦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脸上却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充满了嘲讽的笑容。
“谁说…… 我们要挡了？”
他轻轻地反问道。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挡？
不挡难道要开城投降吗？！
周邦彦没有理会众人那惊骇的目光。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那渐渐升起的一轮血色的朝阳，喃喃自语道：
“铁浮屠…… 是骑兵……”
“骑兵最怕的是什么？”
“是巷战。”
“尤其是像汴京城这样街道狭窄，小巷密布的…… 迷宫。”
“他们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在这里将荡然无存。”
“他们沉重的铠甲将成为最致命的…… 累赘。”
“他们将成为一群被困在蛛网上的…… 笨拙的甲虫。”
“任由我们宰割。”
李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少帅的意思是…… 我们要…… 坚壁清野，诱敌深入？”
“不。”
周邦彦摇了摇头。
“不是诱敌深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连魔鬼都会为之战栗的疯狂！
“是…… 开门揖盗。”
“然后……”
“关门打狗！”
嘶 ——！
整个大殿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疯狂到极致的计划给彻底震惊了！
开城门？
把数千最精锐的敌军重甲骑兵放进汴京城里来？
这简直就是疯了！
这和引火烧身、自取灭亡有什么区别？！
这哪里是关门打狗？
这分明是引狼入室啊！
“不可！万万不可啊，少帅！”
李纲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此举太过冒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城中还有百万的百姓啊！”
“我知道。”
周邦彦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所以……”
“这一战需要拿命去填。”
“不止是军士的命。”
“还有…… 我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