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废土方向吹来，卷起碎屑与尘埃。高台边缘，一块断裂的石板微微晃动，沈逸抬脚踩稳，目光未移。
陈宇站在下方广场中央，视线落在他脸上，像在审视一段被篡改的日志。两人之间没有言语，只有空气里缓慢流动的数据压强。沈逸的手指在系统终端上滑了一下，那层残存的伪装信号还在循环——之前用来模拟“夜莺”身份的虚假认证并未完全消散。
他低声对王哲说：“三秒后点火。”
王哲点头，拇指已经按在烟雾弹的触发钮上。
沈逸深吸一口气，忽然提高声音：“认证失败，执行清除协议。”
他的声音经过终端处理，变成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带着电子音特有的延迟感，在空中回荡。
敌方阵列中有人动作一滞，通讯频道里传出短暂的杂音。那是曾经亲眼见过“夜莺”现身的人，他们记得那个声音，也记得那一战背后的混乱与未知。哪怕明知可能是假的，本能仍让他们迟疑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王哲按下按钮，浓灰色烟雾瞬间升腾，顺着风势向左右铺开，遮住了高台前半段视野。四人迅速移动，张昊和王哲一左一右挡在前方，林悦退至中央石柱背后，背包紧贴墙面。沈逸最后一步落定，三人形成三角阵型，将她护在核心。
烟雾中传来金属靴踏地的声音，节奏整齐，是敌方副官带队逼近。扫描光束穿透薄雾，在地面扫出几道红线。一旦照到林悦的位置，屏蔽层撑不了十秒。
沈逸盯着终端界面，心跳平稳。他知道不能再等。
“听好，”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人耳中，“我说三十秒后数据崩塌，现在开始倒数。”
林悦抬头看他。
“二十九。”
陈宇站在原地，眉头微皱。
“二十八、二十七……”
沈逸继续报数，语气毫无波动，像是读取一段预设程序。与此同时，他悄悄将旧版警报模块激活，终端屏幕闪起红光，频率与系统自毁提示完全一致。
“二十三、二十二……”
敌阵中有人抬头看向陈宇，等待指令。
就在“二十”出口的刹那，陈宇右手抬起，快速在腕部装置上划了一下。动作细微，但沈逸看得清楚——那是同步中断的手势，说明他正在接收外部指令，并试图切断连接以防干扰。
沈逸瞳孔微缩。
确认了。
他不是主控者。
“十五。”
“别信他！”陈宇终于开口，声音穿透烟雾，“这是心理战术！碎片不可能自毁！”
可他的否认来得太急，反而暴露了焦虑。沈逸嘴角微动，继续倒数。
“十。”
敌军脚步开始后撤，阵型出现松动。
“五。”
陈宇猛地挥手：“强攻！封锁所有出口！”
士兵立刻加速冲锋，枪口充能发出嗡鸣。可就在这命令下达的瞬间，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不是黑色裂缝，而是如同玻璃碎裂般的透明裂痕，边缘泛着银白色的数据流光。
所有人停下动作。
一道人影从裂口中缓缓降下。通体由流动的代码构成，轮廓模糊却又稳定，每一步落下，地面便浮现出一圈环形符文，迅速扩展至整个高台范围。
它停在中央，正对沈逸。
“你仍未通过最后一项测试。”声音直接出现在意识中，不带情绪，也不分男女，“原创性缺失，行为模式可预测。你只是复刻胜利路径的执行体。”
沈逸没说话。
“我不是来谈判的。”那人影抬起手，六根符文柱再次破地而出，位置与先前不同，呈非对称分布。一道能量牢笼从天而降，将沈逸单独圈入其中，其余三人被一股无形力量推开，退至边缘区域。
系统终端震动，弹出唯一一条提示：【仅授权个体可参与最终验证。】
“这是什么？”张昊低吼，想冲上前，却被屏障弹回。
“别动。”林悦伸手拦住他，“他在里面还能动。”
沈逸站在牢笼中央，看着眼前的数据人影。对方没有攻击意图，只是静静凝视。
“要我做什么？”他问。
“做出一个无法被推演的选择。”人影回答，“你的每一次决策都基于逻辑、经验和系统辅助。但真正的创造者，会做无意义的事。”
沈逸沉默。
他尝试调用策略模拟空间，界面一片灰暗。极速学习模块无响应，隐藏身份加持早已失效。他只剩下最基本的感知和判断力。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人影缓缓抬起双臂，符文柱开始旋转，能量汇聚于顶部，形成一道即将落下的审判光束。
“最后一次机会。”人影说，“否则判定为非授权用户，核心碎片永久锁定。”
沈逸闭上眼。
他想起林悦在特训室里哼过的那段旋律。不成调，也没有节奏，像是随手拨弄琴键时的随意声响。她说那是小时候玩游戏时听到的背景音乐，记不清名字，只记得每次听到就会觉得安心。
他睁开眼，手指抬起，在虚空中轻轻敲击。
没有规律。
不是技能组合。
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操作序列。
就像一个人无聊时敲桌子，或者孩子乱按键盘。
哒、哒哒、哒……
有时快，有时慢，偶尔停顿，又突然加快。
牢笼内的能量场出现了波动。
人影的动作第一次出现迟滞，身体轻微震颤。
“检测到异常输入……”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卡顿，“行为模式……无法归类……动机分析失败……”
符文柱的旋转速度减缓。
沈逸继续敲击，手指越来越快，像是在回应某种内在节奏。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原创”，但他知道，这一刻他没有依赖系统，也没有遵循任何战斗逻辑。
他是凭直觉在动。
突然，终端剧烈震动。
一行文字浮现：【检测到非模式化行为……重新评估中。】
人影后退半步，数据流出现紊乱。
“防御协议……中断。”它低声说，仿佛在念一句不属于自己的台词。
紧接着，三道光芒从不同方向飞来——浮空城的金光、废土工厂的蓝电、古庙屋檐的红晕——全部汇入沈逸掌心。碎片融合，没有声响，只有一股温热顺着经络蔓延全身。
系统界面重新点亮一角，显示出一条通往深层协议的通道入口，标题仅有四个字：【重启待命。】
人影缓缓消散，临消失前留下一句话：“你赢了第一关。”
沈逸睁开眼，看见陈宇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腕上的装置已经熄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支撑。
“你只是复刻者。”数据人影最后看了他一眼，“而非创造者。”
陈宇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沈逸走出牢笼，脚步有些虚浮。张昊迎上来扶住他肩膀。
“你还好吧？”
沈逸没答，只是低头看向终端。那条通道入口仍在闪烁，等待下一步操作。
林悦走过来，轻声问：“接下来呢？”
沈逸抬头，望向天空尚未闭合的裂痕。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刚才敲击的位置，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