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炬的光芒,如同温暖而坚韧的壁垒,将寂灭之海的死寂与冰冷隔绝在外。据点内,时间在有条不紊的修复与警戒中流逝。金色光屑缓缓飘落,滋养着每一寸土地,每一位伤者。
顾星辰盘坐于星炬基座旁,双目微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面前一块磨盘大小的暗沉甲壳上。这是赵虎前日猎杀的一头强大归墟生物“晶甲鳌蝎”的主甲,质地极其坚硬,内部蕴含着混乱但强大的土系与金系法则碎片。
他左手虚按甲壳,“溯光”刻刀悬浮于指尖,散发出柔和而精准的光芒,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剖析着甲壳内部天然形成的能量脉络与结构弱点。右手指尖,一缕融合了太初生灭与归墟死寂的灰蒙蒙能量,如同灵活的刻笔,随着他心念转动,在甲壳表面蜿蜒游走。
他在摹刻的,并非单一的《基础战纹》,而是尝试将几种不同的简易战纹——“坚固”、“能量疏导”、“反震”——进行复合叠加。这是他从墨渊传承中得到的启发,也是古玉在解析了大量归墟材料和碑文道纹后,推演出的更高效利用材料的方式。
这个过程比摹刻单一战纹困难十倍不止。不同战纹的能量回路需要完美衔接,不能有丝毫冲突,对精神力的消耗堪称恐怖。顾星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但他的眼神却异常专注,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符文在生灭流转。
“嗡……”
一声低沉的、带着圆满韵味的震鸣响起。甲壳表面,一道由三种不同纹路交织而成、浑然一体的复合战纹骤然亮起,散发出沉稳厚重的光泽。原本就坚硬的甲壳,此刻给人的感觉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连成了一体,难以撼动。
“成功了!”一旁负责警戒的一名队员忍不住低呼,眼中满是钦佩。
顾星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满意的神色。这块复合了战纹的甲壳,稍加炼制,便能成为一面极其出色的盾牌胚材,防御力远超他们之前的所有作品。
这便是他们这些时日的成果之一。借助星炬的净化领域和能量汇聚效应,众人的伤势恢复速度大增。赵虎和林战已然恢复了七八成战力,并且通过对归墟生物的持续猎杀和新战纹武器的运用,实力隐隐还有所精进。那三名队员也彻底稳固了伤势,并在顾星辰的指导下,开始尝试为自己炼制更合身的、摹刻了简易战纹的护甲与兵刃。
整个团队,正在从一支伤痕累累的逃亡队伍,向着一个拥有初步自保和发展能力的微型据点蜕变。
而顾星辰自己,在日夜不停地研究星炬、解析传承、炼制器物的过程中,对太初混沌体与归墟道韵的融合更为深入,对“溯光”刻刀和古玉的运用也愈发纯熟。他的修为,在水到渠成间,悄然突破到了炼虚期中阶,气息更加内敛深沉,举手投足间,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带着一种混沌初开、包容生灭的意蕴。
他也从未停止通过星炬发送友好的波动信号,并时刻关注着那道微弱回应的变化。那波动依旧断断续续,方向飘忽不定,但似乎……正在缓慢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拢?
这一日,正值赵虎与林战轮换,在据点外围较远处进行探索,试图绘制更精确的周边地图。顾星辰则与另外两名队员留守星炬,继续修复防御道纹的工作。
突然——
“呜——!”
一声低沉、苍凉、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星炬的光芒领域,清晰地传入顾星辰等人的耳中!
这号角声并非归墟生物那种充满混乱与暴戾的嘶吼,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带着试探与宣告意味的韵律!
有“人”来了!而且是以一种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
顾星辰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射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寂灭之海的深处。两名队员瞬间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刚刚炼制好的、闪烁着战纹光芒的骨矛与石盾。
“戒备!”顾星辰低喝,同时通过星炬,向正在外探索的赵虎和林战发出了紧急返回的信号。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福是祸,终须面对。他走到星炬光芒的边缘,望向那片被驱散的黑暗。只见在视线的尽头,那凝固的琉璃海床与能量冰山之间,一个渺小的黑点,正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向着星炬据点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黑点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并非预想中的骸骨或能量生命,而是一个……“人”?
来者身披一件由某种未知黑色兽皮粗糙缝制的斗篷,斗篷破旧,沾满了归墟的尘埃与污渍。他身形高大,比赵虎还要魁梧几分,步履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与脚下的大地产生共鸣。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材质的、只露出双眼的皮质面具,那双眼睛锐利如鹰,带着历经沧桑的疲惫与警惕,瞳孔的颜色是一种罕见的、仿佛沉淀了风沙的暗黄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背负着一柄巨大的、几乎与他等高的武器,那武器被厚厚的灰色布条紧紧缠绕,看不清具体形态,但隐隐散发出的沉重与锋锐之意,却让顾星辰都感到一丝心悸。
来者在距离星炬光芒百丈之外停下了脚步。这个距离,既能表示无害,也保留了足够的反应空间。他抬起头,暗黄色的眼眸越过顾星辰,落在了他身后那燃烧着的金色星炬之上,眼神中瞬间爆发出无比复杂的光芒——有震撼,有难以置信,有追忆,更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
他缓缓抬起右手,握拳,然后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在左胸心脏的位置,轻轻叩击了三下。
这个动作!顾星辰瞳孔骤缩!墨渊传承的记忆碎片中,有关于这个礼节的信息——这是“薪火议会”内部,同袍相见、确认身份时所用的最高礼节!“心叩三响,薪火永传”!
难道……这道微弱回应的源头,真的是一位上个纪元幸存下来的……薪火议会成员?!
“吾名,‘云无涯’。”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金石般质感的嗓音,从面具下传来,说的是与灵墟界通用语迥异,却能被顾星辰通过传承理解的语言,“感知星炬重燃,循光而至。汝等……是何人?”
顾星辰心中念头飞转,对方礼节无误,言语也带着试探而非敌意,但这并不能完全排除危险。他稳住心神,依照传承记忆,以同样的语言,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回了一个简化的礼节。
“后世修士,顾星辰。偶得先贤遗泽,侥幸重燃此炬。”他回答得谨慎,并未直接暴露古玉的存在,“前辈是……议会遗族?”
“遗族……”自称云无涯的高大男子低声重复了一句,暗黄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悲凉,他摇了摇头,“议会……早已崩毁。吾不过是一缕……不愿沉沦的……孤魂野鬼罢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星炬,带着无比的眷恋与感伤:“没想到……万古之后,竟还能见到……议会星炬的光芒……而且,是由汝等这般……年轻的火种点燃。”
就在这时,两道急促的破风声由远及近,赵虎和林战的身影如同疾电般射回据点,落在顾星辰身侧,警惕地盯着云无涯。他们身上还带着探索时沾染的归墟尘埃,气息微微有些紊乱,但眼神锐利,战意隐而不发。
云无涯的目光在赵虎和林战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们手中那明显带着新摹刻战纹的武器上停留了一瞬,暗黄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汝等……竟已开始掌握‘纹’之力?而且……非是纯粹议会传承,似是……融入了此纪元之道?”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顾星辰心中微动,对方眼力极其毒辣。“机缘巧合,摸索前行。前辈既至,还请入内一叙。”他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星炬光芒之内,是他们的主场,即便对方有异心,也能借助星炬之力周旋。
云无涯略微迟疑,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赵虎和林战,又看了看那温暖而充满生机的星炬光芒,最终,他点了点头,迈步踏入了光域之中。
当他完全进入星炬光芒笼罩范围的刹那,他身体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仿佛常年紧绷的弓弦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久违的、带着秩序与生机的能量,暗黄色的眼眸中,竟隐隐有了一丝水光。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沉稳警惕的模样,走到星炬基座前,伸出带着厚重茧子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却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石柱,如同抚摸着失散多年的亲人。
“多少年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终于……又感受到了……‘家’的气息……”
顾星辰示意赵虎等人稍安勿躁,他走到云无涯身边,沉声问道:“云前辈,您之前一直在归墟中漂泊?可知晓如今归墟的形势?以及……其他可能存在的议会遗迹或……同道?”
云无涯收回抚摸星炬的手,转身看向顾星辰,暗黄色的眼眸中恢复了冷静与审视。
“归墟……比汝等想象的……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他缓缓开口,“埋葬的纪元无数,孕育的诡异更是层出不穷。除了吾等这般挣扎求存的‘遗弃者’,还有如‘噬界魔蛸’那般依凭本能吞噬的‘归墟之子’,更有……一些在末劫之后,选择拥抱归墟、堕落扭曲的……‘背誓者’。”
他的语气在提到“背誓者”时,带着刻骨的寒意。
“至于同道……”云无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吾漂泊万载,遭遇过数次,有的已然疯癫,有的……则在不甘与绝望中,化作了新的‘归墟之子’或‘背誓者’。像汝等这般,保持着清醒,并能重燃星炬的……是第一个。”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顾星辰:“汝等点燃此炬,光芒虽微,却已如暗夜明灯。不仅会吸引如吾这般寻觅希望的孤魂,更会引来……黑暗中的窥伺者。”
“吾前来,一是为确认星炬真伪,二是为警示。”云无涯的声音凝重起来,“吾在来的路上,感应到了‘万神殿’那些冰冷石像的活动迹象……他们,似乎也对这道新生的光芒……产生了兴趣。”
万神殿?顾星辰想起墨渊记忆碎片中提及的,那个在归墟中建立秩序、却视一切非其体系者为异端、需要“净化”的极端势力!
星炬的重燃,果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已经开始引来了各方势力的关注!
第一缕访客,带来了希望的火种,也带来了……风暴将至的讯号。
据点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星炬的光芒依旧温暖,但光芒之外的黑暗,仿佛变得更加深沉,更加……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