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糊的身影彻底凝实。
整个虚空都因它的存在而扭曲。
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只有那双眼睛，如同两颗正在走向寂灭的血色星辰，俯瞰着丹增罗布与卓玛拉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卓玛拉姆的心脏。
这不是幻象。
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存在，是洛桑嘉措因果诅咒的最终显化。
丹增罗布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他此生修行的所有佛法，在这道虚影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无人能阻挡……”
那声音并非来自喉咙，而是直接从灵魂深处炸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
“‘宿命’的终结！”
话音落下的瞬间，上古魔神的虚影动了。
它并未直接攻击，而是伸出了一只由纯粹恶意构成的“手”，探向了那巨大的血色轮回之盘。
它的手指，拨动了盘面上那些如同血丝般缠绕的线条。
因果线。
那是决定众生轮回，万物生灭的根本法则。
嗡——
轮回之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所有的因果线被强行扭曲，拉扯，在轮盘的最中心，形成了一个逆向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
因果漩涡。
漩涡中散发出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湮灭之力。
它的目标，正是被丹增罗布渡化后，盘旋在轮盘核心，那团属于洛桑嘉措的，至纯至净的灵魂光团。
魔神要做的，不是污染，而是彻底抹去洛桑嘉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连同他涅盘重生的最后一丝机会。
“上师！”
卓玛拉姆失声惊呼，她能感觉到，那股吞噬力甚至穿透了“天命护佑”的光罩，拉扯着她的灵魂。
丹增罗布没有回应。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超越了恐惧，抵达了一种寂灭般的决然。
他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时，那双眸子里，燃起的是金色的火焰。
以身为柴，以魂为薪。
“寂灭涅盘。”
他低沉地念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他眉心的金色光芒不再向外绽放，而是尽数倒灌回体内。
他的僧袍无风自动，身体变得半透明，皮肤下，金色的佛法经文如同熔岩般流淌，勾勒出他全身的骨骼与经络。
他将自己化作了一尊镇压轮回的佛陀法器。
一股沉重无比，却又庄严无比的力量，从他身上扩散开来，强行抵住了那因果漩涡的拉扯，让疯狂震颤的轮回之盘，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稳定。
鲜血，从丹增罗布的七窍中缓缓流出。
他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卓玛拉姆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懂了丹增罗布在做什么。
他是在用自己的命，为她，为洛桑嘉措的舍利子，争取最后的时间。
她不能辜负这份决绝。
卓玛拉姆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悲伤与恐惧都压下。
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胸前那颗滚烫的绿松石项链。
“洛桑嘉措上师……”
她闭上眼，将自己全部的信任，全部的希望，都灌注其中。
“请您，指引我。”
舍利子，仿佛听到了她的祈愿。
那股涌入她脑海的“菩萨心境”，不再是庞杂的信息流。
它凝聚成了一股纯粹的意志，一道清晰的指令。
净化。
用这世间最纯净的慈悲，去净化那最极致的恶意。
卓玛拉姆猛地睁开双眼。
她胸口的绿松石项链，光芒不再是碧色。
它变成了一种温润的，仿佛能够包容万物的白金色。
“天命护佑”的光罩瞬间收缩，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佛光，尽数汇聚于卓玛拉姆的指尖。
她抬起手，遥遥指向那疯狂旋转的因果漩涡。
一道纤细，却无比耀眼的白金光束，从她指尖射出。
那光束之中，没有毁灭，没有霸道。
只有无尽的慈悲与净化。
光束精准地射入了因果漩涡的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那由纯粹恶意与毁灭构成的漆黑漩涡，在接触到白金光束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发出了凄厉的嘶鸣。
漩涡的旋转，慢了下来。
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正在被那道纤细的光束，寸寸瓦解。
光束穿透了漩涡，毫不停留，径直射向了轮盘之上，那道庞大的魔神虚影。
“啊——”
一道刺破灵魂的惨叫，响彻整个秘境。
上古魔神的虚影，如同被烈阳灼烧的冰雕，身体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纹，大块大块的黑气开始崩解消散。
它败了。
败给了它最不屑一顾的，名为“慈悲”的力量。
然而，就在那虚影即将彻底瓦解的前一刻。
它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瞳，忽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嘲弄。
它发出了一阵阴冷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笑。
它抬起那只正在消散的，由黑气构成的“手”，指向了虚空秘境深处，一个被层层空间褶皱隐藏起来的角落。
那里，有一道极其微弱，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裂缝。
虚空裂缝。
“‘大清国运’……终将腐朽……”
魔神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却充满了恶毒的预言。
“‘虚空’……才是永恒！”
话音落下，魔神的虚影“嘭”的一声，彻底瓦解成了漫天黑气，而后被轮回之盘上残存的佛光净化殆尽。
盘面上那道如同毒蛇般缠绕的诅咒，也随之烟消云散。
整个秘境的压力，骤然一空。
轮回之盘，恢复了它原本缓慢而有序的转动。
在轮盘的核心，洛桑嘉措那团纯净的灵魂光团，开始缓缓地，朝着秘境尽头那具盘坐的金身飘去。
融合，开始了。
丹增罗布身上的金色光芒散去，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脸色衰败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他看着那开始融合的灵魂，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可这融合的过程，却异常的缓慢。
灵魂光团与金身之间，仿佛还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需要某个特殊的“契机”，才能真正地合二为一。
卓玛拉姆收回了手，身体一阵虚脱，几乎站立不稳。
她与丹增罗布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魔神最后指向的那个方向。
那道虚空裂缝，在魔神消散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传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若有若无的诡异声响。
像是无数甲壳在摩擦。
又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贪婪的咀嚼声。
危机，远未解除。
洛桑嘉措上师的涅盘重生，还需要一个契机。
而那个新的威胁，已经隔着无尽虚空，露出了它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