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序曲并未奏响。
极致的寂静取代了咆哮，主沙魔庞大的身躯向内塌陷，收缩成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暗奇点。
周遭的空气被瞬间抽空，发出尖锐的嘶鸣。卓玛拉姆感觉自己的肺部也要被扯出胸腔，双脚下的沙地彻底失去附着力，化作奔流的沙瀑，卷向那个恐怖的中心。
残存的沙土构造物在引力下无声地爆裂，腐化的沙砾碎片向外飞溅，却又在半途被更强的力量捕获，汇入那道毁灭的洪流。
丹增罗布的面容在狂风中绷得死紧，每一道皱纹都显露出钢铁般的色泽。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燃烧殆尽前的决绝。
他没有后退。
老喇嘛用一只手臂将卓玛拉姆和她身后的洛桑嘉措牢牢箍住，另一只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繁复至极的法印。那不是凡世的法印，他的指节以一种超越肉体极限的角度扭曲、扣合。
“空间折叠咒。”
他的声音被风声撕碎，却清晰地灌入卓玛拉姆的脑海。
一道无形无色的裂痕，在他们面前的空气中展开。裂痕背后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神魂悸动的虚无。
丹增罗布手臂上的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气，将三人猛地推入那道裂痕。
就在他们身形消失的刹那，主沙魔的核心引爆了。
没有巨响。
一轮纯黑色的光芒无声绽放，瞬间吞噬了方圆数里的一切。沙丘、岩石、光线与空气，都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巨大到如同天体撞击的深坑，永久地改变了这片沙漠的地貌。
剧烈的空间扭曲感几乎要撕裂卓玛拉姆的灵魂。
下一秒，她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甩出，重重摔在坚实而冰冷的地面上。
是沙子。
但这里的沙子是死寂的，没有一丝流动感，每一粒都像是凝固了千年的尘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混杂着枯萎的花粉与陈腐的血腥。
他们得救了。狼狈不堪，却活着。
卓玛拉姆撑起身体，先是探了探洛桑嘉措的鼻息，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转向丹增罗布。老喇嘛正扶着一面墙壁，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甚至泛着青紫。他刚才还算硬朗的身体，此刻竟显出几分佝偻。
“喇嘛，你……”卓玛拉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丹增罗布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气息却依然紊乱。“空间折叠……总要付点过路费。”他的声音沙哑干涩，“这地方的‘主人’……很不喜欢我们这种不请自来的客人。”
卓玛拉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们正站在一座巨大建筑的阴影下。一个深嵌于沙丘侧面的隐秘入口，呈现在眼前。
入口由黑色的巨石砌成，两侧雕刻着怪异的神只。那神只有无数条手臂，每条手臂上都缠绕着哀嚎的人形，脸上是贪婪而非威严的表情。入口正上方，是一个更加醒目的符号，一轮黑色的太阳。它的光芒向内吞噬，像一个通往永恒黑暗的空洞。
这就是罗睺信众的神殿。
卓玛拉姆与丹增罗布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他们搀扶着昏迷的洛桑嘉措，迈步走入那片深邃的黑暗。
神殿内部是一条冗长的弧形走廊，地面与墙壁由同一种黑石构成，踩上去悄无声息。
这里没有火把。唯一的照明，来自墙壁上生长的、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真菌。那些真菌仿佛拥有生命，光芒随着他们脚步的靠近而微微收缩，又在他们离开后重新舒张，呼吸一般。
冰冷潮湿的墙壁上，覆盖着令人极度不安的壁画。壁画的颜料是暗红与褐黑，仿佛用干涸的血液混合着骨灰绘制而成。一面墙上，一个庞大的、不可名状的阴影正张开巨口，吞噬着天上的星辰。
那是罗睺。
另一面墙上，则是“终极献祭”的恐怖场景。无数黑袍信众跪伏在一个巨大的水晶节点前，他们的身体干瘪，生命力化作可见的能量溪流，被那跳动的节点贪婪地抽取。卓玛拉姆在壁画中看到了那些信众的脸，他们的表情并非狂热，而是一种被抽空了所有情感的、麻木的痛苦。
她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声音从迷宫般的走廊深处传来。
那不是人类的诵经声，更像是一种混合了金石摩擦与嘶哑喉音的杂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祥的震动，顺着石壁与地面传递而来，让她的牙根都感到一阵酸麻。
黑暗的仪式，正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