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拉法图王宫别馆内一片寂静。艾娜尔心中忧虑难平,最终还是轻轻敲响了弗洛的房门。
门内没有回应,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弗洛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没有回头,却仿佛早已知道她的到来。
“艾娜尔,”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沉,“他要来了。”
艾娜尔的心猛地一紧,脚步顿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谁?是……赵辰吗?”
弗洛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转身。“嗯。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但那种感觉……很熟悉。”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仔细感知那体内深处的悸动,“可是,当他要完全占据这副身体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还有,一种很深很深的失望。他好像……并不愿意出来,只是今天,为了尽快摆平那个棘手的雷尔,才不得不现身。”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茫然与不安。那个沉睡的意识带着强大的力量和冰冷的决绝,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恐惧。
艾娜尔快步走上前,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将脸颊贴在他宽阔却略显紧绷的背上。“我明白的,”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赵辰他……还没有原谅过去。他把所有的感情,好的坏的,温暖与依赖,都留给了你。自己却带着那些愤怒、悲伤和沉重的记忆,选择沉睡。但是,弗洛,我相信你们最终会达成和解的。”
她绕到他身前,抬起头,暗红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无论发生什么,弗洛还是弗洛。就算赵辰的记忆完全回来了,你依旧是你,是我认识的那个,会保护我,会对我无奈的弗洛。”
弗洛低头看着她,月光勾勒出她柔美的轮廓,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温暖。他冰冷紊乱的心绪,仿佛被这目光一点点熨帖平息。他伸出手,将艾娜尔紧紧拥入怀中,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也许只有艾娜尔,才能让此刻徘徊在自我认知边缘的弗洛,找到片刻的宁静与锚点。
过了一会儿,艾娜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他怀里抬起头,语气变得轻快了些:“明天就是决赛了!”
“嗯。”弗洛应道,眉宇间又染上一丝凝重。死剑雅格尔斯,那个深不可测的对手。
“所以,”艾娜尔拉起他的手,眼中闪着光,“要不要给你‘充充电’?”
弗洛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充?”
艾娜尔嫣然一笑,不再解释,直接拉着他的手,像两只夜行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一路小跑着穿过寂静的走廊,目标明确地朝着王宫厨房的方向奔去。
“当然是吃饱啦!”她回过头,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明亮,“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弗洛看着她雀跃的背影,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带着些许无奈的微笑,任由她拉着自己奔跑。“我看,是艾娜尔你自己饿了吧?”
“才不是呢!我这是战略补给!”
……
时间悄然流逝,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划破拉法图王城的天际,魔斗演武最终决赛的日子,终于到来。
角斗场再次被人山人海所淹没,气氛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热烈,却也掺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肃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巨大的擂台上,期待着最终王者的诞生。
弗洛站在选手区,神情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锐利。经过昨夜与艾娜尔的短暂放松,以及一顿堪称“战略补给”的夜宵,他内心的纷乱似乎暂时被压了下去。然而,体内那股蛰伏的、冰冷的力量,如同暗流,随时可能再次涌动。
他的对面,“死剑”雅格尔斯早已静立等候。
他依旧是一身纯黑劲装,灰发死寂,面容苍白。那柄被灰色布条紧紧包裹的长剑斜背在身后,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不祥气息。从魔斗演武开始至今,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全力以赴,甚至没有人能逼他解开那剑上的布条。他就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偶尔出手,便已决定胜负,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昨日弗洛那鬼神莫测的“奏”,显然在他死水般的内心投下了一颗石子。此刻,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尺规,牢牢锁定在弗洛身上,里面不再是最初的漠然,而是混合了审视、警惕,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冰冷的战意。
拉法图的“修罗”,与来历神秘、手持死亡之剑的“死神”。
宿命的对决,一触即发。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火花,仿佛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个角斗场。
裁判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透过扩音法阵传遍全场:
“魔斗演武最终决赛——弗洛,对阵,雅格尔斯!比赛……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雅格尔斯动了。他没有急于进攻,只是缓缓地、用一种仿佛仪式般的动作,解开了背上那柄剑的布条。
灰色的布条寸寸滑落,露出了里面……一柄毫无光泽,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无镡直剑。剑身狭长,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死”的概念凝聚其上。
他抬起眼,看向弗洛,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如同金属摩擦:
“你的‘奏’,很有趣。但不知,能否奏响我这柄……‘寂灭’?”
裁判“开始”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擂台上的两人却仿佛化为了两尊凝固的雕像。
弗洛手持修罗,剑尖斜指地面,幽暗的剑身仿佛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他的眼神平静,呼吸悠长,全身的肌肉却已调整至最佳状态,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引而不发。
对面,雅格尔斯单手持着那柄通体漆黑、名为“寂灭”的无镡直剑。剑身毫无反光,凝视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灵魂都要被吸摄进去的错觉。他灰色的瞳孔如同两口枯井,倒映着弗洛的身影,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针对“目标”的锁定。
空气仿佛凝固,沉重的压力让看台上喧嚣的声浪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雅格尔斯。
没有预兆,他的身影骤然模糊,并非极速冲刺带来的残影,而更像是一段胶片被突兀地剪接——上一瞬还在原地,下一瞬,那漆黑的剑尖已然点至弗洛咽喉前三寸!速度快得违背常理,更带着一股直接侵蚀生命的寒意!
“好快!”莱尔忍不住低呼。
然而,就在“寂灭”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弗洛动了。他的动作幅度极小,仅仅是手腕微转,修罗的剑镡(护手)间不容发地向上方一磕!
铛!
一声清脆却短促到极致的交鸣声响起。
火星一闪而逝。
雅格尔斯这诡异而迅疾的一剑,被弗洛以最小的代价、最精准的角度格开。剑锋擦着弗洛的耳畔掠过,带起的锐风削断了几根扬起的发丝。
一击不中,雅格尔斯身形如鬼魅般后撤,再次与弗洛拉开距离,仿佛从未移动过。而弗洛,依旧保持着格挡后的姿态,眼神都未曾动摇,只是持剑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了一瞬。
“刚才…发生了什么?”看台上许多实力不足的人甚至没看清交锋的过程。
“速度不在一个层面…”扎克斯在王城外的旅店中,通过魔法投影观战,脸色凝重。他自问,刚才雅格尔斯那一剑,他未必能反应过来。
“不仅仅是快,”紫冥在贵宾席上沉声道,“他的移动和出剑,带着一种‘不连贯’的感觉,像是忽略了中间的过程。”
场上,试探仍在继续。
这一次,弗洛主动出击。他足下一点,身形如贴地疾风,骤然突进!修罗剑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并非直刺,而是如同毒蛇出洞,剑尖颤抖,笼罩雅格尔斯胸前多处要害,让人难以判断最终落点。
雅格尔斯面对这精妙的剑招,反应依旧简洁到冷酷。他根本不理会那些虚招,“寂灭”直剑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以一道笔直的、没有任何花巧的轨迹,直刺弗洛剑招的核心破绽所在!以攻对攻,逼弗洛回防!
弗洛眼神微动,剑势瞬间收敛,变刺为削,斩向雅格尔斯持剑的手腕。
雅格尔斯手腕一翻,漆黑剑刃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而上,格挡的同时,剑尖顺势上撩,反挑弗洛腋下!
铛!铛铛铛——!
两人的身影在擂台中央急速交错、分离、再碰撞!剑刃交击的声音如同骤雨敲打玉盘,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
黑色的修罗与更加深沉的“寂灭”化作两道纠缠的暗影,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刺眼的火星和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步伐变幻莫测,在普通人眼中,几乎化为了两团模糊的虚影。
这不再是雷尔那种力量与防御的碾压,而是速度、技巧与预判的极致较量!
然而,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速攻防中,弗洛的心却如同冰面般冷静。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视野中雅格尔斯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肌肉的颤动、重心的偏移、眼神的落点,甚至是“寂灭”剑划破空气时那微不可闻的嘶鸣——都被他清晰地捕捉、分析。
‘速度极快,近乎短距瞬移,但对自身灵枢消耗不小,无法长时间连续使用。’
‘剑术简洁狠辣,直指要害,摒弃一切冗余,是纯粹的杀人剑。’
‘“寂灭”剑身带有侵蚀性,能轻微干扰对手灵枢流转,接触需谨慎。’
‘反应神经顶级,战斗直觉敏锐,但……缺乏变通,过于依赖其剑与速度的优势。’
一次双剑交击后的瞬间僵直,弗洛的修罗剑巧妙地下滑,擦着“寂灭”的剑脊,带起一溜刺耳的火星,直削雅格尔斯的手指!
雅格尔斯瞳孔微缩,被迫松手旋腕,才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记阴狠的削切。
两人再次分开,各自站定。
弗洛气息平稳,持剑的手稳定如初。而雅格尔斯,虽然表面上同样毫无波澜,但他那握着“寂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短暂的寂静笼罩擂台。
弗洛看着对面那张苍白冷漠的脸,心中已然有数。
‘试探结束了。’
‘他的全力……大概,就这样了。’
通过这电光火石间的数十次交锋,弗洛已经像最精密的解剖刀一样,将这位“死剑”的外在实力,剖析得七七八八。速度、力量、技巧、剑的特性……这些构成“强大”的要素,在他心中已经有了清晰的衡量。
雅格尔斯很强,毋庸置疑。但这份“强”,似乎并未超出弗洛(或者说,正在逐渐苏醒的赵辰)所能理解和应对的范畴。
他抬起修罗,剑尖再次指向对手,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如果你的底牌仅止于此,那么,这场对决的结局,已经注定。’
雅格尔斯似乎读懂了这份无声的挑衅,他那死水般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了一丝如同寒冰碎裂般的……凝重。
第一部分的试探,以弗洛隐晦地摸清对手底细而告终。更加激烈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