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来到盛夏,安庆王府内书房门窗紧闭,外面听不到一丝聒噪的蝉鸣,书房里四角摆放着巨大的冰鉴,丝丝缕缕的寒气肉眼可见地冒出来,维持着室内的阴凉。
安庆王这段时间不好过,身着宝蓝色的家常衣裳,脸上的眼袋却浮肿着,最近可谓是麻烦不断,好不容易解决完一件事,另一个麻烦又重新冒出来,好似没完没了了一般。
他自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忍着心头的怒气和憋屈派人上林怀安府上赔礼道歉,但林怀安还拿乔起来,油盐不进。
此时的书房内却不只有安庆王一人,坐在下首客位的乃吏部侍郎王朗。
他的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睛里透着精于算计的光芒。
他和林怀安多有龌龊,林怀安手段灵力,几次三番阻断了他的财路和青云路,早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王朗看着气急败坏的安庆王,说话慢条斯理,但眼神里闪烁着阴冷的光:“王爷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一时的成败得失算不得什么。”
“林怀安深得陛下信重,多年得根基遍布宫廷,朝野也多的是他的爪牙,明面上硬碰硬,并非良策。”
俩人能在安庆王府碰头,目的是什么都心知肚明。
“难道就任他继续嚣张下去?本王咽不下这口气。”安庆王怒气冲冲。
王朗身体微微前倾,微微压低声音:“打蛇打七寸,对林怀安这种人,若是不能一击必中,就要做好被咬下一口肉的准备。”
咬下一口肉都是轻的,林怀安手段可没那么善良温和。
“林怀安一介阉人,陛下未必不知道他私底下的那些事,但他明面上挑不出错来,陛下自然不想折损手里的这把刀。”
“你是什么意思?”安庆王恼怒,说到底不就是不能动嘛。
王朗不急不慌:“王爷别着急,陛下想要一把刀有的是人能当,不舍弃林怀安,一方面是多年以来用惯了,觉得好用,另一方面是林怀安这把刀不会损伤了陛下的威名。”
“林怀安贪财跋扈都不会是陛下要收拾他的原因。”恰恰相反,还会是景和帝愿意继续用他的理由,王朗语气平和,却带着满满的恶意,“但若是威胁到陛下的名声,这把刀就只能弃了。”
安庆王听懂他的话,狐疑道:“你抓到林怀安什么把柄了?”
王朗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王爷可还记得林怀安的那个养女?”
安庆王一愣,想到那个咬了他儿子还造成这一切的祸端,脸上掠过浓烈的厌恶,“那个小贱婢?她能掰倒林怀安?”
语气里是浓浓的不相信。
王朗眼睛里闪过精光:“王爷不要小瞧了任何一个人。说来也是巧合,下官派人仔细查过,林怀安的这位养女才是三年前豫州大旱时的流民。当时灾情可谓惨烈,这女童的来历,大有文章可做。”
他顿了顿:“也是天佑下官,此女的生父生母竟然都还存活于世,而且就在京郊的庄子上勉强度日。”
安庆王听得眼睛慢慢亮起来,但又担忧:“你的意思是……”
王朗不再卖关子,全盘托出。
“许以重利,让他们出面指控林怀安并非收养,而是倚仗权势强夺民女。小姑娘年幼,心思不多,再让他们演一出思女成疾的戏码,借着他们的嘴说出来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届时,林怀安身上的借灾情欺凌弱小、强夺人女的罪名扣下来,就算陛下再信重,也要顾及名声。”
“豫州的灾情当年闹得可不小,其中被拖下水的官员派系……林怀安当年督办豫州灾情时,难道就没有一点点隐情?”
像是毒蛇吐信,王朗的话阴冷又致命。
安庆王听得心花怒放,谁不知道谁啊,豫州灾情落马的人可不少,还有很多人被林怀安生生从手里抠走一块大肥肉,真等到了群起而攻之的时候,林怀安死定了。
“妙啊!妙啊!”安庆王抚掌大笑,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眼袋看起来都小了,“王侍郎此计甚妙,此事若能成,本王定有重谢。”
王朗谦逊地拱拱手:“王爷言重了,能为王爷分忧是下官的荣幸。”
“此事必须一击必中,林怀安养女那一家要妥善安置,千万不能让人提前得知。而且,需要一个机会让那养女和亲眷见面。”
虽然林怀安没有限制林观复出门,但真的是一波三折,林观复到现在出门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俩人继续在书房嘀咕,却不知道就在他们密谋得同时,林怀安同样在听着下属得禀报。
林怀安的手段还没厉害到在安清王府书房外面安插一个探子的地步,但谁上门了安庆王府并不难。
“掌印大人,安庆王今日和吏部侍郎走动频繁,另外,属下的人发现有人在打听小姐当年的事。”
林怀安坐在书案后,指尖正摩挲着腰间的玉莲蓬,他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听到无关紧要的市井闲谈。
“盯着王朗。”林怀安淡淡地开口。
不怪他看不起安庆王,安庆王府要是争气点,也不至于这些年都在走下坡路。
说实话,他盯着王朗也不是真把人放在眼里,一个吏部小小的侍郎在他这些年得罪的人里面可不入流,背后没有人撑腰指使,林怀安不相信王朗敢主动来算计他。
“是。”
下属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书房里重归平静,林怀安在考虑是谁撺掇的王朗。
不过无论是谁,将主意打到林观复身上,确实惹到了他。
安庆王愚蠢,王朗阴险,林怀安本来都没放在眼里,但既然他们自己要找死,非得往刀口上撞,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庭院中在夏日阳光下显得有些蔫然的草木,似乎已经预示了某些人的结局。
林怀安书房内的凝重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早就养好伤继续研究夏日吃食的林观复打破。
她顶着日光熟门熟路地跑来找林怀安,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身后提着更大食盒的小珠急急忙忙地追赶,将大食盒塞给门口的内侍,然后去追赶小姐。
内口的内侍:……
已经习惯了,每次小姐来都会塞点小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