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一声令下,怒气冲天的秦军,瞬间磨刀霍霍驶向赵军。
那一柄柄刀刃,在暖阳的照射下反衬出凛冽的寒光。
出于对生命的渴望,跪地的赵军开始疯狂反抗起来。
然而,在赵雍气绝身亡,廉颇自刎归天的背景下,他们早已丧失了朝秦军拔剑的勇气。
兵败如山倒,与其说他们是一支军队,倒不如说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
溃败之下,哪还有叩关函谷的意气风发,哪还有搏命搏命再搏命的精锐之师模样?
他们就像是一群受惊的野猪,争先恐后的四散而逃,唯恐比同袍跑得要慢一分。
就连赵奢李牧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也充耳不闻。
这场漫长的屠杀,一直从困龙峡追到少曲,再由少曲追到天门,再从天门一路追到高都,直到逼近长平地界,这才堪堪结束。
秦军奋尽全力,可仍旧有不少漏网之鱼得以逃窜,斩敌数额大概在三万左右,其中又以赵军互相践踏造成的伤亡占据多数。
司马错暂领大军,依照白起临走前所颁布命令,尽数把手里赵卒坑杀。
被秦军擒获的赵军,其中尚有不少数有喘息之气,但司马错毫不留情,活生生用湿润的淤泥葬杀。
除此之外,他还截获了赵国从邯郸运往天门的绝大部分辎重。
大大缓解了秦军的燃眉之急。
不过对于数量庞大的秦军来说,这笔辎重也仅够维持大军一月乃至半月的开销,杯水车薪。
“司马将军,您要去哪?”
曲阳驻地,蒙骜望着轻装上阵的司马错,有气无力问道。
司马错骑着一匹黄色骏马,身旁跟着十位和他南征北战的亲卫,一双眸子尽显疲惫与悲伤,沙哑道:
“我去借粮。”
“借粮?从哪借?”
“从魏国借,从燕国借……”
“那借了要还吗?”
“你认为呢?”
司马错没有多语,领着亲卫策马狂奔,向着东边一骑绝尘而去。
他作为从秦惠文王时期就开始活跃的将卒,既见证过秦国的低谷,亦见证过秦国的巅峰。
在那个极致动荡的年代,他曾与许多人中龙凤一起共事,耳濡目染下,自然也沾上了一点点不好脾性。
例如:说好割让商於六百里地,然后变成六里地,结果连六里地都不愿给楚国的——张仪。
如今秦国虽局势上惨胜,战略上惨败,但士气却是前所未有的的鼎盛。
他携兵威前去,魏燕两国焉敢不从?
况且,文正侯之死……难道两国一点原因都没有?!
燕国暂且不谈,次号战犯一个,敢不给就打,给了也打。
再一个就是魏国,虽然之前被秦国一波推平国都,乃至现在都没缓过来,变成狗都能上去踹一脚的路边一条。
但……那是秦惠文王时期的秦国,关现在的秦国什么事?
秦赵大战,你魏王既然敢装死,那就得做好秋后算账的准备。
都没要你魏王提刀扛枪去打邯郸,仅仅要点粮而已,如果连这小小要求都不答应,那咱就得好好掰扯掰扯了。
念头至此,一股莫名悲伤忽然涌上司马错心头:
“文正侯啊文正侯。”
“今大业未成,您怎么就先一步走了呢?”
“我……我都还没吃上您孩子的喜酒呢…”
“还有你个莽夫魏冉,说好要和本将比拼谁活得久的……”
司马错喃喃自语着,视线却逐渐模糊起来,飞快奔腾的战马也降了速度。
身旁的亲卫还以为是将军太累了,都默默降低速度,直到——
司马错手中缰绳一松,整个人如断线风筝重重砸落在地。
“将军!”
“将军!!”
在一声声悲痛的呼喊声中,司马错逐渐没了呼吸,魂丧山阳。
千秋霸业,何其艰难乎……
不过是一代又一代的人中龙凤,前仆后继罢了。
列国纷争不休,天下又何时才能一统?
都说生如鸿毛,死如泰山轰轰烈烈。
司马错魂断山阳的消息,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汪洋,没能掀起任何的波澜。
因为整个天下,都早在这跌宕起伏的连番消息轰炸下,乱成了一锅粥!
他司马错也不妨为一方豪杰,可和天门之战秦赵双方惨烈的战况、赵雍气绝身亡、廉颇自刎归天、以及横空出世让无数兵家门人捶胸顿足感到惋惜的唐方生、文正侯呼风唤雨折寿而亡比起来……
着实有点不够看。
尤其是文正侯开坛做法,那非人间之物的雷龙与狂风,以及带来一锤定音的效果。
完美符合万千炎黄人,所追寻的轰轰烈烈!
左手狂雷,右手大风,位极人臣,折寿而死,何其壮哉!
在一层层的口口相传下,本就脱离人类范畴的文正侯,彻底神化!
目睹一切的燕军说:“唐方生勇猛非凡,刀箭皆不能伤其身,单枪匹马凿穿整个秦军防线,风头一度盖过赵雍廉颇之和,然后被文正侯以折寿之法按死。”
然后到燕人这里就变成了:“唐方生力能扛九鼎,长有三头六臂,脑后生竖眼,刀枪不入,于万军从中差点取秦王首级,最终被文正侯唤来的雷霆劈死。”
又口口相传数次后,逐渐演变成了:“唐方生乃战神刑天转世,因凡人之躯无法承担神仙之魂,故痴傻沉沦几十载,他文正侯也不是凡人,而是黄帝转世,开坛做法唤来幽冥阴风,重新封印了刑天。”
尽管说法很离谱,可底层百姓都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他们无法想象,到底什么人才能在虎狼之秦中七进七出,乃至于让文正侯都感到束手无策。
当然,唐方生的战果或许存在吹嘘成分,但总不能几十万的燕军、秦军、赵军全都在吹嘘吧?
好,就算所有人都在吹嘘,那贯穿整个天地的雷霆又该作何解释?
其声势之大,持续时间之久,堪称前所未见!
如果这些通通都可以解释为巧合,文正侯之死又该作何解答?
当巧合多到一定地步,那便不再是巧合!
莫说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底层百姓,就连列国的王公贵族们,看着眼前的详细情报都感到一阵神情恍惚。
神乎,太踏马神乎了!
开坛就是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一死马上就雨过天晴,阳光普照。
你就是再巧合,也得有个度吧?
就连他们这群隔着数百里、千里的都感到一阵恍惚,心神不宁。
也难怪直面呼风唤雨的赵军会瞬间放弃抵抗,以至于主将廉颇都自刎归天。
“所以……文正侯到底是人是神?”
这是个疑问题,但在诸多王公贵族不约而同的动作下,它变成了一个肯定答复。
文正侯不是人,是黄帝转世。
败在人类的文正侯手里丢人,但败在黄帝转世的文正侯手里,那就是理所应当。
第一座祭奠文正侯的祠堂拔地而起,但并不是在秦国,而是魏国!
或许只有从最开始压着秦国打的魏国,再到变成路边一条的魏国,才明白文正侯三字……
到底是何等权威!
至此,这场影响重大的天门之战,正式开始爆发其带来恐怖的余波,以及连锁反应。
无论是朝廷庙堂,还是山野乡间,亦或客栈酒楼,所有人都在谈论这惊天动地的一战。
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文正侯的尸首,终是抵达了满城素缟的咸阳城。
抵达了那棵埋葬余太傅、江余、嬴渠梁一缕白发、商鞅、嬴虔、嬴驷、张仪、嬴荡的……镇国柳树下。
秋风拂面,混杂着干透的泪痕,刮得人脸蛋生疼。
可再疼,也不及文正侯死亡消息带来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