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仿佛坠入永恒的归墟。刘臻的“自我”在耗尽一切后,彻底消散于轮回阵法的混沌光晕之中,仅余那最本源的守护执念,如同微弱的星火,在绝对的虚无中摇曳,维系着阵法最基础的运转不灭。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古。那缕星火般的执念,轻轻悸动了一下。并非源于自身的苏醒,而是被一股来自遥远彼端的、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共鸣所触动。
共鸣的源头,并非濒临崩溃的通道,也非外界敌酋的压迫,而是怀中那枚已然黯淡的星钥,以及通过那条极不稳定、濒临湮灭的空间裂隙传来的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悲怆与决绝的回应波动。
是星殒之峡,是那祭坛上的石片,在通道开启、信息传递过去的瞬间,它产生了回应。
这回应,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刘臻沉寂的意识之海中荡开了涟漪。破碎的“自我”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虽然依旧模糊、脆弱,却重新拥有了“感知”。
他“看”到,那条强行开辟的、缠绕着腐朽气息的空间裂隙,正在剧烈波动,边缘不断崩塌又重组,显然无法持久。但就在这极不稳定的通道中,一点微弱的、与星钥同源的光点,正顽强地闪烁着,并传递回一段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的信息碎片:
“钥已感应。”
“通道险,不可久持。”
“石片有灵,记录星殒之眼部分真相。”
“守墓人非铁板,有洁身自好者被囚于‘观星禁地’。”
“湖底路通‘星核’,然需‘星钥’为引‘心灯’照途。”
“小心腐朽,其目标亦为星核。”
“速来,或迟矣。”
信息至此,戛然而止,那光点也随之湮灭。空间裂隙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崩溃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这短暂的联系,却带来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星钥是开启星核之地的关键,守墓人内部有可争取的力量,腐朽之主的目标也是星核。
更重要的是,石片记录着“星殒之眼”的部分真相,而“星殒之眼”,似乎与寂灭之眼、乃至噬渊封印,有着莫大关联。
这信息如同强心剂,注入了刘臻初生的意识。必须脱困,必须前往星殒之峡。
他强忍魂体虚幻的剧痛与意识重组的不适,将心神沉入脚下的轮回大阵。阵法因之前的透支而光芒黯淡,但结构未损,那缕初步炼化的归墟本源依旧在缓缓流转。外界的“三绝寂灭大阵”因之前的混乱和内讧,攻势暂缓,但仍如铁桶般封锁四周。
如何脱困?硬闯无异于自杀。必须利用现有的条件,制造机会。
他的意识扫过阵法,最终落在了那缕归墟本源以及与星钥之间那丝微妙的联系上。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型,既然无法强行打破封锁,何不“融入”封锁。利用归墟本源与轮回阵法的特性,模拟出类似“湮灭”或“被炼化”的假象,骗过外界感知,再伺机而动。
与此同时,星殒之峡,往生湖畔。
空间裂隙的突然出现与消失,虽只持续了刹那,却彻底改变了战局。
那裂隙中泄露出的精纯轮回道韵与一丝归墟气息,让疯狂攻击的罪血长老等人动作一滞,眼中闪过惊疑。而湖底守门人则趁机爆发,苍白水龙怒啸,将血月光柱暂时击退,气息虽依旧衰弱,却稳住了阵脚。
更重要的是,祭坛上那枚石片,在接收到刘臻传递的信息并发出回应后,表面裂纹中,竟隐隐流淌出一丝温润的光泽,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磅礴的守护意志弥漫开来,暂时抵御住了血月的侵蚀。石片内部,似乎有更加深层的印记被激活了。
“刚才那通道蕴含生机与轮回真意,并非邪魔!”一个沙哑却坚定的声音,突然从峡谷一侧的悬崖阴影中传来。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衣衫褴褛、却眼神清明、手持古朴骨杖的身影。为首是一名白发老妪,她死死盯着罪血长老,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罪血,你果然勾结外邪,背叛祖训。”
是未被污染的守墓人,他们一直被囚或隐藏,此刻被通道的异动和石片的变化惊动,终于现身。
“哼!冥顽不灵!圣月降临乃大势所趋。尔等蝼蚁,也敢阻路?”罪血长老惊怒交加,却并未慌乱,手中骨杖血光更盛,“既然来了,就一并化为圣月祭品吧。”
战斗再次爆发,但不再是单方面的压制。有了这些守墓人的加入,虽然人数劣势,却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坚定的意志,勉强与叛徒们形成了僵持。湖底守门人的压力也为之一轻。
然而,天空的血月依旧高悬,污染仍在持续。罪血长老背后显然还有更强的支持。僵持,只是暂时的。
这一切,通过星钥与石片之间那丝未完全断绝的微妙共鸣,模糊地传回了刘臻的感知中。
希望已现,但危机远未解除,必须尽快行动。
归墟核心,刘臻眼中闪过决然。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轮回阵法,不再散发勃勃生机,而是模拟归墟死寂的波动,同时将自身意识与那缕归墟本源深度同化,散发出类似“被炼化”的衰败气息。整个轮回大阵的光芒迅速内敛、黯淡,仿佛真的要在外界大阵的炼化下逐步湮灭。
这一变化,立刻引起了外界三大敌酋的注意。
“嗯?阵法波动在减弱?气息衰败?难道那小子终于撑不住了?”灭界魔君意念中带着一丝快意。
“不像,倒像是融入了归墟。”冰骸女王语气冰冷,带着审视,“小心有诈。”
“管他真假!加大炼化力度,彻底湮灭他!”腐朽之主的意念传来,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躁与贪婪。星峡的变故和星核的诱惑,让它无法再耐心等待。
在腐朽之主的催促下,三大敌酋再次催动大阵,毁灭性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涌向那看似摇摇欲坠的通道入口。
然而,这一次,攻击却如同泥牛入海。轮回大阵仿佛真的化作了归墟的一部分,攻击的能量被悄然吸纳、分散,未能造成预期的破坏。甚至有一部分力量,被刘臻暗中引导,反过来加剧了三大敌酋因星峡之变而产生的力量紊乱。
“不对劲!”冰骸女王最先察觉异常。
但为时已晚,刘臻要的就是这片刻的混乱与疑虑。
就在外界攻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三大敌酋心神被星峡与阵内异状所牵制的刹那,刘臻将全部复苏的魂力、星钥残存的力量、以及对轮回阵法的最后掌控,凝聚于一点,化作一道极其凝练、无形无质的意念尖刺,并非攻击外界,而是刺向了轮回阵法自身与归墟核心奇点之间,那最微妙、最不稳定的连接节点。
“轮回逆流,归墟共鸣,开!”
他要引爆阵法与归墟的短暂“融合”状态,制造一场局部的、可控的“归墟潮汐”,利用潮汐之力,强行冲开外界封锁的一线缝隙。
轰隆隆!
轮回大阵中心,那点混沌光晕猛地向内塌陷,旋即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吸力与斥力。周围的归墟死寂之力被疯狂搅动,形成一股小范围的恐怖能量风暴,向外席卷而去。而阵法本身,则在这爆炸性的力量中,光芒彻底熄灭,仿佛真的“湮灭”了。
这股突如其来的归墟潮汐,狠狠撞在了外界“三绝寂灭大阵”之上。
咔嚓!
本就因内讧而运转不畅的大阵,在这内外夹击、出其不意的冲击下,终于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那完美无瑕的封锁,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转瞬即逝的裂缝。
“就是现在!”
刘臻的意念,裹挟着最后一丝星钥的牵引之力,如同离弦之箭,在那裂缝出现的瞬间,从那“湮灭”的阵法中心电射而出,沿着轮回阵法与源海微型阵法之间那根无形的纽带,冲向裂缝。
他的目标,并非直接脱困(那几乎不可能),而是源海中的微型轮回阵法。他要将主阵的“控制核心”与大部分意识,暂时转移至副阵,金蝉脱壳。
然而,就在他意念即将冲出裂缝的刹那,“想走?留下吧!”腐朽之主阴冷的意念如影随形,一道凝练的腐朽法则如同毒蛇,后发先至,缠向刘臻的意念,它竟一直分心防备着这一手。
同时,冰骸女王与灭界魔君也反应过来,怒喝着出手阻拦。
前有拦截,后有裂缝弥合在即,生死一线。
刘臻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不闪不避,反而将速度催至极致,同时引动了怀中那枚一直温养魂体的“星髓”。星髓爆发出最后的温润光辉,护住意念核心,硬生生撞向了腐朽之主的拦截。
嘭!
意念剧震,星髓光华黯淡,几乎碎裂。但冲击力也让刘臻的意念获得了额外的速度,险之又险地在那道裂缝彻底弥合前,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遁入了无尽虚空,沿着与副阵的联系疾驰而去。
“追!”三大敌酋又惊又怒,意念铺天盖地扫向虚空,却已失去了刘臻的准确踪迹。归墟核心那片区域,只剩下逐渐平息的能量乱流,和一座仿佛彻底失去灵性、缓缓旋转的轮回空壳。
“该死!让他跑了!”灭界魔君暴跳如雷。
“无妨,主阵已毁,其魂必受重创,苟延残喘而已。当务之急,是星峡之变。”冰骸女王冷声道,目光投向遥远的方向。
腐朽之主没有言语,只是阴冷地注视着刘臻消失的方向,以及那归墟核心的“空壳”阵法,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它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结束。那个小子,还有那星核它绝不会放手。
而此刻,刘臻的绝大部分意识,已在星钥与星髓的庇护下,沿着玄妙的联系,朝着源海之中,那尊微型的、与星殒之峡有着微弱共鸣的轮回副阵,亡命飞遁。
身后是强敌环伺的绝地,前方是充满未知的险途。星峡的谜团,噬渊的威胁,父亲的踪迹,守墓人的内斗,一切都指向了那片陨星坠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