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话一说完,再不看林祎一眼,转身便走。
林祎见姜梨走远,心里那股劲突然散了个干净,他嘶声道:“为什么,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姜梨恍若未闻,继续抬着头往村子里走去。众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来。
姜梨面色平静,含笑对众人点了点头。
周卫见她脸色并没有不对,便上前想要帮林祎说话,“姜姑娘,木先生......”
“木先生不是眉州人,恕我不能收留。”姜梨含笑道:“你们各自去忙吧。”
周卫抱歉的看了林祎一眼,便不再多话。
乱世之中,能够有人仗义收留已经不胜感激,他不能强人所难。
林祎一脸绝望,自从与姜梨退婚后,自己就处处不顺。若是他不退婚,娶了姜梨,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林祎心里想什么姜梨不知道,但在姜梨心中,却绝没有收留林祎的半点可能。
姜梨轻轻拂了拂衣袖,脚下步子一点也不慢。
“姑娘,要不让李旺将他......”落英征求姜梨的意见。
“不必。”姜梨语气淡淡,“让他离开松竹村就是了。”
落英便噤了声。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几日才停。
松竹村口的流民一连住了几日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倒是周卫夫妻两人带着孩子去丰年县看了大夫又抓了药,一服药下去,孩子便退了热。
周氏让郑三娘捎信给姜梨,说要亲自带着孩子前来道谢,但被姜梨婉拒。
又过了几日,王复到了眉州。
身着甲衣的晏行亲自将他迎进帐中,“大人一路劳顿,先入帐喝口茶。”
王复随晏行落座,简要将自己此次奉旨劝降李成德之事说了,又顺嘴将苏成业的事也提了提。
“当年之事,圣上亦有悔意。只是苏成业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且牵扯到前秦王旧部,需得证据确凿,方能将其定罪。”王复语气沉重。
“不过圣上已下旨免去苏成业一切官职,居家禁足,由大理寺看管府邸,严查当年霉粮案。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抓住真凶,告慰晏老将军在天之灵与三万晏家军忠魂。”
晏行眸光深邃,没有做声。
王复心里叹了口气,缓缓道:“老夫这次前来,劝降李成德是其一,其二是想亲自跟晏将军交个底,李成德不能留。”
晏行放下茶盏,抬眸。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复捋了捋长须,“老夫虽是朝中御史,但素来敬重晏老将军为人。圣上仁厚,难免瞻前顾后。晏将军若想讨回公道,机不可失。”
“李成德当年是苏成业一手提拔,霉粮案、边境布防图,他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若是他不愿归降,留着他便是祸患。
加上苏成业毕竟是国舅,端贵妃又盛宠多年,若是李成德当真归降随老夫回了平阳,他若将所有过错揽在身上将苏成业摘出来,恐怕圣上心一软,便会赦免苏成业。所以不论从公从私,李成德都不应该留。”
晏行淡淡道:“大人这样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王复微微一笑,“公道自在人心,晏将军,这世上不都是阿谀小人,老夫敬重晏老将军,也痛恨奸佞小人。”
晏行沉默良久,突然起身郑重朝着王复行了一礼,“大人见谅,是我冒犯了。”
“这怪不得你。”王复怅然,“朝堂迷雾太深,奸佞祸害忠良,老夫却不能谏勉圣上。晏老将军一生戎马,护的是大夏的疆土,守的是百姓的安宁,却被奸佞所害。老夫每想及此,便觉愧对这身官袍,愧对天下将士!”
晏行目光沉了沉,神色凝重,“李成德带着三千私兵通敌,而夷族首领巴彦狡猾狠辣又生性多疑,如今占据眉州城,一时难以攻破。我打算利用巴彦对李成德的疑心攻城。”
王复点点头,“那就容老夫再烧一把火,让李成德不要过得太舒坦了。”
当晚,眉州城内李成德住处,气氛压抑。
李成德身着一身半旧的铠甲,背着手来回走动,眉头紧锁。自叛逃以来,他便活在夹缝之中。巴彦对他处处提防,而朝廷那边,他背负着“叛将”的罪名,后路已断。
他并非真心想投靠夷族,实在是无奈之举。
当年苏成业以他一家老小性命要挟,逼他在送往眉州的赈灾粮上做手脚。这次眉州建榷场,又从中获取重利,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与巴彦做下了那些交易。
如今大夏是回不去了,李家因为自己也被钉在耻辱柱上,可怜八旬老母,恐怕也是难逃一劫了。
他长叹一声,一脸阴霾。
“将军,首领交代过,你不能踏出这里半步。”一名夷兵走上前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李成德收回迈出一半的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收敛了情绪,淡淡道:“知道了。”
巴彦明摆着是将他软禁了。如今他的三千私兵已经被巴彦控制,他就算有心也无力与巴彦抗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成德背着手,又往回走。
夷兵轻蔑的看他一眼,收回握着刀柄的手,继续站在门前。
李成德心中有些绝望,却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李成德一名亲兵快步跑来,“将军!营外有一人求见,说是从京中而来,有重要书信交给您。”
站在门口的夷兵一脸警惕,但却没有开口。
“京中而来?”李成德心中一动,“是什么人?”
“说是御史大夫王复的亲信,带了王大人的亲笔书信而来。”
李成德心中巨震,王复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怎会派人来见自己?难道是圣上……
“让他进来。”李成德压下心中的疑虑,吩咐道。
片刻后,一名身着布衣、神色干练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对着李成德拱手行礼:“小人见过李将军。小人奉王复王大人之命,特来送一封信给将军。”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书信,递了过去。李成德接过,犹豫了一下,拆开信封。
一目十行看完信,李成德双手颤抖,心情复杂。
他最担心的家人安全,王复给出了承诺;而朝廷的条件,更是超出了他的预期,若是助晏行收回眉州,不仅不追究他的叛逃之罪,还让他戴罪立功。
他猛地转身,红着眼问道:“王大人信中所说可是属实?朝廷真的会既往不咎?”
“将军放心。”王复亲信神色郑重,“王大人此次前来眉州,便是奉了圣上的旨意,专门处理李将军和眉州之事。机会难得,李将军可要抓住了。”
李成德沉默许久,沉声吩咐亲兵,“先安排这位兄弟到偏院歇息,好生款待,不得有误。”
王复亲信拱手应下,跟着亲兵退了出去。
李成德神色越发凝重,他将信纸重新看了一遍,那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他早已摇摇欲坠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