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请留步。”
老者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
沈听言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用冰冷的余光瞥向追上来的老者。
认出他是族中一位德高望重、侍奉过前代龙皇的老臣。
老者紧赶几步，与他并行，压低声音，语气沉痛地解释道，
“少主，您…您莫非是忘了？
听辛少主他…早在几年前，便已遭遇不测，一身血脉尽废。
已是…已是形同废人。
按照族规，您便是顺位继承人。”
“……”
沈听言的步伐猛地顿住，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兄长…血脉尽废？形同废人？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震得他耳畔嗡嗡作响。
那个曾经光芒万丈、被誉为龙族千年不遇奇才的兄长。
那个他自幼追逐、敬畏又带着复杂情感的兄长…怎么会？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锐利的金瞳此刻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死死盯住老者。
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
“他……现在在哪？”
老者被他眼中骤然迸发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与急切慑住，微愣了片刻，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躬身道。
“老奴这就带路，少主请随我来。”
沈听言一言不发，只是周身的气压愈发低沉，跟在老者身后，快步穿过巍峨却透着一股衰败之气的龙宫。
雕梁画栋依旧，却蒙着一层看不见的尘埃；巡逻的卫兵依旧，眼神中却少了往日的锐气，多了几分惶惑与不安。
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那个鼎盛、威严、秩序井然的龙族核心截然不同。
随着老者引路的方向越来越偏僻，光线逐渐暗淡，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
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年血锈与绝望混杂的味道。
他们最终停在了一处通往地下的洞口前，幽深黑暗的入口，如同巨兽蛰伏的咽喉，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沈听言的眉头死死皱起，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双生兄长沈听辛，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的。
他天生便是龙族的骄阳，血脉纯净，资质超群，言行举止皆被视为典范，是生来的君王。
注定要接管整个龙族，成为下一代众望所归的领袖。
他的居所，应是龙宫最辉煌璀璨的殿宇，沐浴在灵脉核心的滋养之下。
而非…眼前这如同囚牢般的地下洞穴！
缺失的记忆像一块巨大的黑幕，遮蔽了导致这一切天翻地覆的真相。
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变故，能将那颗璀璨的星辰，打入这无边的黑暗深渊？
“少主…前少主，他就在里面。”
老者在洞口旁停下脚步，垂首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敢再往前一步，似乎那洞内有着什么令他恐惧的存在。
沈听言没有看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幽深的洞口。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急切，迈步便踏入了那阴冷黑暗之中。
洞穴内的通道狭窄而曲折，石壁冰冷刺骨，上面凝结着湿滑的水珠。
空气污浊，灵气稀薄得可怜，反而充斥着一种沉沦死寂的气息。
每深入一步，沈听言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这恶劣的环境，与他记忆中兄长所处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让他感到极度不适，一股无名火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在他胸腔里灼烧。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他加快脚步，穿过最后一段狭窄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却并非什么舒适的居所，只是一个稍微宽敞些的、依旧阴冷潮湿的洞府。
几颗散发着惨淡光芒的萤石镶嵌在石壁上，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
而就在洞府最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背对着入口，蜷坐在冰冷的石床上。
身形瘦削，披散的长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如同枯槁的水草。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那身影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一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沙哑，在空旷的洞府中缓缓响起。
“你来了。”
他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
沈听言的脚步猛地顿住，停在了离石床几步之遥的地方。
看着那道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背影，一股极其怪异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愤怒？是疑惑？是痛惜？还是某种物伤其类的悲凉？
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为什么…”
沈听言的声音干涩，打破了洞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你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记忆中的沈听辛，骄傲，强大，眼神睥睨，何曾有过如此落魄、如此死气沉沉的时刻？
角落里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借着萤石微弱的光，沈听言看清了那张脸。依旧与他有八九分相似，那是双生子无法抹去的烙印。
只是，那张原本意气风发、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病态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一双原本璀璨如骄阳的金瞳，也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唯有唇角那抹习惯性扬起的、带着些许嘲弄的弧度，还残留着几分昔日的影子。
沈听辛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浑身紧绷散发着冷意的弟弟。
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反而极轻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苍凉。
“为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沈听言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沈听言。也没有人，会永远站在高位。”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沈听言，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我输了，仅此而已。”
输了？输给了谁？是什么样的争斗，能让龙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落得如此下场？
沈听言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泛白。
他想追问，可看着兄长那双死水般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