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莹还是去看了李政霖。
她想了很久,她不希望以后的每个夜晚,她都会后悔,没有去见那个男人最后一眼。
不管怎样,她是真的爱过他,她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像他那样的一个人出现了。
陶莹来到李政霖的病房外。
里面的人还在昏睡着。
陶莹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转动。
门锁打开的声音,像是按下了一记按钮,打开了陶莹心底那扇已经关了十多年的门。
她推开门,走进病房。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机器发出的“滴滴”声。
之前隔着门窗,瞧不清楚,如今陶莹看着病床上,那瘦弱到只剩下薄薄一片的人,她的心,遭了一记重锤,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知道他的状态很不好,也问过医生,他的那个病,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是最折磨人的。
传统的止痛药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效果,即便是在昏睡中,他也要忍受那份痛苦。
陶莹死死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些年来,凡是有他在的场合,她一律不去,凡是关于他的新闻,她一律不看。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结婚以后,一路高升,五年前,就做到了总工程师的位置。
那时候她还在想,李政霖那混世魔王的性子,如今居然是总工程师了。
大概,是被太太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她以为,这个男人会永远稳坐高台,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可如今,他竟那样虚弱的躺在那里,奄奄一息。
陶莹无法接受。
她高估了自己,她待不下去了。
她没有办法看着这样的李政霖。
她做不到。
看着这样的李政霖,就好像在不断提醒着她:
【这个男人,他真的快要死了……】
陶莹的心,快要碎了。
病床上的人像是感应到什么,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昨晚,他也看见了陶莹。
他知道,那不过是他的幻想罢了。
李政霖微微弯起眼睛,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想,他大概是真的快要死了,不然桃桃的幻象怎么越来越真实。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在临死前,他还能见一见她。
即便,那只是他幻想出来的。
是,他的这个症状,已经很多年了。
一开始,他只是偶尔能见到桃桃出现,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自己太累了。
后来,他开始能听见桃桃跟他说话,甚至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
再到后来,他的桃桃会一直陪着他。
那个时候他便知道,他病了,病得很重。
他不敢告诉别人,怕别人知道,李政霖是个疯子,怕自己好不容易撑起的李家,再次崩塌。
他也不想去看医生。
他很喜欢这样时时刻刻见到桃桃,没人的时候,他还能跟桃桃说说话。
就像从前那样……
可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
原来,不止是他的脑子有问题,就连他的心脏也撑不住了。
医生说他活不了多久了,其实,他听到这话,挺高兴的。
他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总算可以停下来了。
这些年,母亲总是跟他说,李家如今只能靠他了,说爸爸和哥哥在天之灵都在看着他,说他现在不能自私,得为整个李家活着。
他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面对母亲那双失望的眼睛。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死的是他就好了。
这些年,他尽全力做好李家的独子,楚家的女婿,航天集团的总工程师。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和他的桃桃说说话。
其实……他也会累的。
他知道桃桃这些年过得很好,听说她已经在筹备画廊升级拍卖行的事情了。
他的桃桃,真是厉害……
他不敢出现,不敢去找他的桃桃。
他不敢去……
他怕自己去找她,会忍不住心里的私欲,会再也不舍得将她放走。
可他的桃桃是那样的骄傲,他怎么舍得叫她没名没分的跟着他,怎么舍得叫她被人唾骂,怎么舍得叫她做见不得光的情人。
她可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他怎么舍得……
他的桃桃是那样的明媚,那样的自由。
他是个被困住的人,他不该将桃桃也困住。
他们之间,总得有一个是自由的……
如今,他终于可以卸下李家独子的重任,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他就那么看着陶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桃桃……过来……”
氧气罩下发出“呼呼”的声音,陶莹抬起头来,看见那个男人正在向她招手。
就像……从前那样……
她双手掩面,将那些眼泪抹尽,硬是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
李政霖的脸僵了一瞬。
他知道,眼前这个,不是他的幻想。
是真的桃桃。
他摘下面罩,像多年前那样唤她。
“桃桃……过来……”
只是他的声音,再也没了当年那样的放荡不羁,眼神,也没了当年的轻挑。
如今,他那深陷的眼窝,眼神里是深深的疲惫,再也没了当年的模样。
陶莹走到病床前,还未开口,豆大的泪珠先掉了下来,落在白色床单上,洇开一大片。
李政霖想要抬起手来,为她擦去眼泪。
可他那只手,早已枯瘦得不成样子,就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如今,他竟然连为她擦泪,也做不到了……
李政霖绝望的将手放下,女人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很烫,将他的心也灼伤了。
李政霖看着陶莹,用力撑起一抹笑。
“好久不见……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
他的话说完,陶莹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李政霖慌了,他如今,只能叫她伤心了吗……
“别哭……桃桃……我现在不能给你擦眼泪……别哭……你别哭……”
陶莹转过身去,身子却不住地颤抖。
安静的病房里,监护仪的“滴滴声”和女人压抑的哭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都弥漫着叫人窒息的味道。
李政霖的眼窝渐渐发烫。
“桃桃……你哭得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