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莹扶着病房门,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
冰冷的金属把手在初夏的夜里,像是来自冰川的寒冰,冷得刺骨。
陶莹的手颤抖着,她甚至有些不敢推开那扇门。
好像,一旦那扇门打开,她这十年来,给自己垒砌的心墙就会彻底溃散。
好像,她一旦推开那扇门,她就不是tY拍卖行的老板,又回到当年那个,在酒吧驻场的女孩,那个光是跟他说句话,就会脸红心跳的女孩……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男人混不吝的模样,记得他唇角衔着一支香烟,对那些喝多了就嘴里不干不净来找她麻烦的混蛋,挥拳头的模样。
那样放浪形骸的二世祖,如今居然为了家族事业,累坏身体,竟然会因为积郁成疾,不久于人世……
陶莹一只手揪着心脏的位置,痛得她发出闷哼声。
她松开了门把手。
她不打算去见他。
当初说要她跟了断的人是他,要她别再纠缠他的人也是他,现在,他要死了,他的太太却说他最放不下的人,是她!
李政霖!
你真是个王八蛋!
什么事情都是你决定的,那我算什么!
既然这么放不下我,当初又为什么要分手!
既然不爱你太太,当初又为什么要娶她!
王八蛋!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你这样的王八蛋,不是应该长命百岁才是吗!
陶莹在心里一遍遍的骂着,可脸上的眼泪却是越来越多。
她忍不住小声呜咽,蜷缩在病房前,像极了他将她丢下的那个夜晚,她一个人在漫天大雪里等着他回头。
过了许久,她终于站起身。
她想要离开,却看见病房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隔着探视窗,她看见病床上的男人,缓缓抬起胳膊,朝她招了招手。
陶莹的心,再次撕裂开来……
从前,他总是这样,像逗弄一只小猫般对她招手。
“桃桃,过来……”
“桃桃,过来……”
他说。
【桃桃,你就像一只会咬人的小野猫。】
他说。
【桃桃,我好想你,你离开一分钟,我想你一分钟,离开一小时,我想你六十分钟,离开一天,我的命就要没了。】
他说。
【桃桃,你会跟我一辈子吧。】
他说。
【桃桃,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
陶莹再也坚持不住,她觉得继续待在那里,她会痛死,会比那个男人先走。
她转身离开,在那个男人渴望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她不能接受那个张扬乖戾的男人,这样虚弱的躺在病床上。
她宁愿像从前那样恨他。
她恨他,她不会祝他幸福。
但她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
他那样心狠的将她抛弃,难道不应该好好的活着吗!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积郁成疾而死!
陶莹离开医院,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浑身颤抖。
“小姐,你没事吧?”
一旁的路人上前关心。
她缓缓蹲下,将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任由心口传来的疼将她吞噬。
她从包里取出香烟盒,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衔在唇角。
她拿出火机,试了几次,却打不出火来。
她浑身颤抖,即便她一只手拢住火,也点不燃那根该死的香烟。
她的手,实在颤抖得太厉害!
她骂了一句脏话,将唇角那根香烟夺下,碾碎在手心。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雨来,陶莹一个人蹲在无人的街头,无助的哭泣,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十年前,他狠心将她抛弃。
如今,他故技重施,她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林知晚找到陶莹的时候,陶莹浑身早已淋湿。
“桃姐!是桃姐!
快停车!”
傅宴舟将车子停在路边,林知晚撑着伞,推开了车门。
“你小心!”
傅宴舟连忙跟上去。
方才在酒店,看到陶莹被楚慧带走,林知晚担心坏了。
傅宴舟不放心她一个人找过来,便陪着她一起。
路上,傅宴舟给相熟的朋友打了电话,查到了李政霖不久于人世的消息。
林知晚不知道楚慧这个时候找到桃姐是什么意思。
她担心楚慧对桃姐不利,也担心桃姐知道李政霖的事情,会无法接受。
她认识桃姐这么多年,知道桃姐的性子。
桃姐整日里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看着像是身边男人不断,可林知晚知道,那些人,没有一个走进过桃姐的内心。
桃姐从没有真正放下过。
这些年,桃姐是靠着对那个人的恨才撑到现在的。
如今告诉桃姐,当初那个男人跟她分手,是怕连累她。
甚至那个人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让桃姐如何接受。
林知晚一路上都在给桃姐打电话,可却一直打不通。
在医院门口,她远远的看见桃姐蹲在路边,隔着那样远的距离,林知晚都能感受到桃姐此刻有多难过。
她撑着伞,来到桃姐身边。
“桃姐,我们先回家。”
她扶着陶莹,才发现她浑身都湿透了。
“桃姐!”
林知晚伸手朝陶莹的额头探去,发现烫得吓人。
“桃姐你发烧了。”
林知晚想先将人扶起来,可高烧的陶莹此时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好在傅宴舟就在一旁。
他从林知晚手里接过陶莹。
“先送去医院。”
陶莹醒来的时候,人躺在病床上。
林知晚一直在旁边守着。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知晚给陶莹测了体温,见温度终于降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她给陶莹倒了杯温水,扶着她喝下。
“我……”
陶莹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
“昨晚你淋雨发高烧,我和傅宴舟在医院门口找到你,把你送来了医院。”
林知晚简单解释了一番。
“你先好好休息,别的事情,等你好了再说。”
陶莹垂下眸子。
“你都知道了?”
林知晚,“来找你的时候,听傅宴舟说了一些。”
“你们……见面了吗?”
陶莹摇头。
她看向窗外,可脑子里出现的却是他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我没有进去……”
陶莹轻声道。
“我是不是很自私,他都要死了,我都不肯去看他。
他太太说,他每次病危的时候,总是喊着我的名字,说这些年,他的心里一直有我。
这算什么?
当初,明明是他说,钱货两讫,一拍两散。
如今,却跟我说,他从没放下过我。
小晚,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