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十分,雾散了,天还是铁青色。
鹿鸣川把车停在市立医院急诊楼门口,连熄火都顾不上,绕到副驾把白恩月抱下来——不是撒娇的横抱,而是像抱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手托膝弯,一手垫背,让她脚跟几乎不沾地。
“我真能走……”
“先去做ct,再走。”
他声音哑,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温柔。
急诊主任提前收到电话,绿色通道已经打开。
二十分钟内,白恩月被推进了全身断层扫描室。
鹿鸣川站在操作间,透过铅玻璃看她躺进白色圆环,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像一具被临时按下暂停键的标本。
直到机器“滴——”一声开始旋转,他才低头发现,自己右手背不知道在哪儿被划破了,而且周围还沾染着白恩月的血迹。
他只觉得胸口一闷,似乎比他自己受伤更加让人难受。
ct、dR、超声、血常规、毒物筛查……
医嘱单被鹿鸣川折成掌心大小,一排检查项目密密麻麻。
最后一个方框,他亲手写了一行字:
【心理创伤评估(自愿)】
“鹿总,要不要顺便给您也处理一下手?”护士小声提醒。
“不用,”他把伤手背到身后,“等她出来。”
……
七点整,影像报告先出来。
“全身未见骨折,无内出血,无脏器损伤;右手虎口、腕部软组织裂伤,已做清创缝合;轻度脱水,低钾,其余指标正常。”
医生每说一句,鹿鸣川肩上的线条就松一分。
最后他把厚厚一摞胶片装进防水袋,像终于拿到一张允许呼吸的许可证。
可心理科那边却碰了钉子。
“我不做量表,也不做心理评估。”
白恩月把袖口放下,盖住纱布,“此刻最治愈我的,是把发布会跑通,不是坐在咨询室回忆昨晚。”
鹿鸣川垂眼看她,声音低得只剩气音:“就一个小时,好不好?”
“不好。”她抬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贴在他下颌,“我答应你,如果夜里做噩梦,一定来找你——现在,让我先回公司。”
两人对视十秒。
最终鹿鸣川先败下阵来,叹息像从胸腔最深处挤出:“好,但准备的早餐必须吃完再放你走。”
话音刚落,白恩月的肚子就发出一阵响声,她的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
除了昨天吃的早饭外,她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只不过在那种高度紧张的环境中,她一直都没有精力去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直到此刻在医院里,她的身心得到放松,饥饿感才袭了上来。
“鹿太太,早餐来了。”
护士推着餐车进门,轮子“吱啦”一声,像把安静的病房划开一道口子。
白恩月正低头安抚饥饿的肚子,闻声抬头——
餐车三层,铺着雪白餐巾,热气像小朵云团争先恐后往上冒。
她愣住。
第一层:一只巴掌大的砂锅,掀开一条缝,奶白色的山药排骨汤正咕嘟,几粒枸杞浮浮沉沉,像刚醒的晨星。
旁边并排放着两只骨瓷小盅——一盅炖得稠烂的燕麦小米粥,金黄玉米粒点缀;另一盅是桂花松饼,松饼被切成六瓣,断面还淌着蜜,桂花瓣嵌在气孔里。
第二层:长方形浅盘里,溏心温泉蛋端端正正坐在蛋托上,蛋白被细心修成爱心形;旁边一圈拇指大的迷你叉烧包,皮薄得透光,能看见里头玫瑰色的馅。
再往外,是三只水晶虾饺,虾线被提前剔掉,透亮的皮子里,整只虾仁蜷成月牙。
第三层:配着草莓、哈密瓜,甚至还有两串连夜空运来的晴王葡萄。
小护士把餐车推到窗边阳光里,笑着补充:“这是鹿总提早准备的。”
白恩月站在原地,指尖还缠着薄薄纱布,被热气一蒸,发痒。
她看向这一切鹿鸣川,“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
鹿鸣川却轻轻揉了揉她的肚子,“肚子早就抗议了,多吃一点。”
“......好。”她声音发哑,像把粗糙的砂纸,却带着久违的柔软。
小护士眨眨眼,鹿鸣川将筷子和汤匙接了过来。
护士笑着轻声提醒:“进食的速度可以放慢一些。”
白恩月低头,鼻尖先撞进鹿鸣川盛起的山药排骨汤的热雾。
“慢慢喝,不急。”
第一口,山药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胡椒辛香,一路暖到胃里;第二口,排骨酥烂,肉筋间还留着桂花酒的去腥香气。
她忽然笑了,眼角弯成一条柔软的弧。
她自己用左手拿起筷子,虽然用得笨拙,却固执地夹起一只迷你叉烧包,一口下去,玫瑰色酱汁在唇齿间爆开,甜咸恰好,像把所有的情绪全部包进这一枚小小的面皮里。
阳光爬上窗棂,落在她手背上,纱布被照得透亮。
白恩月一口一口吃着,速度越来越快,却越吃越安静——仿佛把昨夜所有尖锐的恐惧、所有冰冷的质问,都嚼碎、吞咽,然后让它们在胃里被热气一点点融化。
最后,她结果鹿鸣川递来的热牛奶,仰头喝尽。
杯子重新放回盘中,发出清脆的“叮”,像给这顿早餐盖下一个温柔的章。
鹿鸣川看着白恩月脸上恢复了几分气色,他也展露出安心的笑容。
“还要再来点吗?”
白恩月赶忙摇头,“够了够了!”
小护士收拾餐车时,偷偷瞄了一眼: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餐具,朝着两人微微欠身,赶忙就推着餐车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两人。
窗外,秋阳终于越过楼顶,把整条走廊铺成金色长河。
鹿鸣川低头,替白恩月把新换的衣服的扣子系好。
白恩月深吸一口气——
胃里有热汤,面前有鹿鸣川,她满足了。
趁着鹿鸣川替自己系扣子的功夫,她身子微微前倾,柔和的一吻就落在男人的侧脸。
鹿鸣川微微一怔,两道炽热的目光一下就撞在一起。
他伸出手,将白恩月那被杂草划伤的脸捧在手心。
“答应我,下次再也不要干这样的事了!”
“我无法想象,如果失去你的话......”
白恩月主动贴上男人的唇。
这一刻,所有的安慰都没有这个温热的吻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