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捂着肩伤，踉跄上前：“大人，必须立即控制南京各衙门，防止狗急跳墙。”
姜淮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周围神色各异的官兵。这些人里，有多少是孙鹤年的党羽？又有多少只是奉命行事？
“传我命令，”他提高声音，“所有官兵各归本位，不得擅动。今夜闭城，待本官查明真相，自有公断。”
这个决定让王斌一愣，但很快明白了姜淮的用意，现在动手清洗，只会逼得孙鹤年的余党拼死反抗。不如先稳住局势，逐个击破。
当夜，南京兵部衙门成了临时帅府。姜淮连夜提审孙鹤年，王斌则带伤清点账册。
“大人，这账册上涉及的不止孙鹤年一人。”王斌指着几个特别标记的名字，“浙江布政使、应天知府...还有南京守备太监！”
姜淮面色凝重。他料到孙鹤年党羽众多，却没想到牵连如此之广。更让他心惊的是，账册最后几页用暗语记录着几笔特殊的交易，
“海月”、“破军”、“贪狼”...这些代号对应的，竟是朝中的几位重臣！
“难怪孙鹤年如此有恃无恐。”姜淮合上账册，“这已经不是东南倭患，而是动摇国本的大案了。”
就在这时，亲兵来报：“大人，太平门守将赵昆求见。”
姜淮与王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惕。赵昆虽然白日里助他们入城，但毕竟是南京旧将，此时深夜来访...
“请他进来。”
赵昆一身戎装，神色凝重：“姜大人，下官有机密禀报。”他看了眼王斌，欲言又止。
“王参将不是外人，赵将军但说无妨。”
“下官刚刚得到消息，”赵昆压低声音，“南京守备太监刘如已经调集锦衣卫，说要...清君侧。”
王斌猛地站起：“他们敢！”
“刘如说姜大人伪造圣旨、擅杀大臣，要带兵擒拿钦差。”赵昆急道，“锦衣卫已经往兵部衙门来了！”
窗外果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火把的光芒将夜空映得通红。
姜淮却笑了：“来得正好。”他看向王斌，“王参将，你的伤还能战吗？”
王斌一把扯掉肩头的绷带：“愿为大人效死！”
“不必死。”姜淮取出那份明黄圣旨，“赵将军，请你带人去请一个人。”
“谁？”
“魏国公徐达后人，现任南京守备的徐鹏举。”
赵昆眼睛一亮：“下官明白！”
徐鹏举是开国功臣之后，在南京勋贵中威望极高，有他出面，局势立时可定。
赵昆领命而去后，姜淮对王斌道：“我们去会会这位刘公公。”
兵部衙门外，锦衣卫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端坐马上，尖声道：
“姜淮！还不出来受缚！”
姜淮缓步走出大门，目光扫过全场：“刘公公好大的架势。”
“你假传圣旨，罪该万死！”刘如厉声道，“来人，给我拿下！”
锦衣卫正要上前，姜淮突然展开圣旨：
“刘如接旨！”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震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先帝遗诏，查办通倭一案，凡有阻挠者，无论品级，先斩后奏！”姜淮的声音响彻夜空，“刘如，你要抗旨吗？”
刘如脸色煞白，强自镇定：“杂家...杂家不信！”
“那你可信这个？”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街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徐鹏举一身戎装，在赵昆的陪同下大步走来。他手中高举着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
“太祖御赐丹书铁券在此！见券如见太祖！”
这下连刘如也慌了神，滚鞍下马，跪倒在地。
姜淮趁机高声道：“锦衣卫将士听令！刘如通倭谋逆，立即拿下！”
锦衣卫面面相觑，终于有人上前将刘如捆缚。
徐鹏举走到姜淮身边，低声道：“姜大人，南京城就交给你了。需要老夫做什么？”
姜淮看着这位老将，深深一揖：“请老公爷坐镇南京，稳定军心。”
“好！”徐鹏举重重点头，“你放心去办你的案，南京乱不了！”
这一夜，南京城无人入睡。
当晨曦再次照亮长江时，姜淮站在城楼上，看着一队队官兵押解着涉案官员从各衙门走出。王斌的伤势已经重新包扎，坚持站在他身旁。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姜淮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千山万水，直达京师。
“该回京复命了。”他轻声道，“这场大风波，才刚刚开始。”
江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脚下的南京城正在经历一场彻底的清洗，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又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王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道：“末将愿护送大人回京。”
姜淮转头看他，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好，我们一起去会会朝堂上的那些‘海月’、‘破军’。”
……
姜淮的车队离开南京那日，长江江面上飘着细密的秋雨。
徐鹏举亲自送到码头，老将军握着姜淮的手，低声道：“此去京师，凶险更胜东南。朝中那些人，不会坐以待毙。”
姜淮看着正在登船的囚车队伍，孙鹤年、刘如等要犯都关在其中，由王斌亲自率精兵看押。
“下官明白。”他轻声道，“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船队启航时，江风骤起，吹得旌旗猎作响。王斌站在船头，肩伤未愈却依旧挺直如松。他望着渐渐远去的南京城郭，忽然道：
“大人可知道，末将为何拼死也要拿到那本账册？”
姜淮摇头。
“二十八年台州之变，末将的兄长就在台州卫任职。”王斌的声音在风中有几分飘忽，“他本可以突围，却为掩护百姓撤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姜淮沉默片刻，轻声道：“令兄是英雄。”
“可朝中却有人说他临阵脱逃。”王斌握紧栏杆，“这些年，末将一直在等一个真相。”
船队沿着运河北上，每过一关都要经历严苛的盘查。显然，朝中已经有人得到消息，正在千方百计阻挠他们回京。
这日船队行至徐州，突然被漕运总督衙门的战船拦住去路。
“奉旨查验！”漕运总兵站在船头高喊，“所有船只靠岸接受检查！”
王斌正要发作，被姜淮按住。
“让他们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