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渐渐逼近，顾城渊与虞霜溟交手时很难分出一点心思去兼顾其他。
面前的魔太强了，并且招招出奇的狠辣，顾城渊不敢有任何分神，将精力完全放在躲闪和拉开距离上。
若是近身相搏硬碰硬，他绝对不是虞霜溟的对手，于是他只能拼命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只有这样他才能用血溅的力量去平衡。
这才可以勉强不被虞霜溟一击毙命。
顾城渊身上渐渐挂了彩，越打越觉得心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死是迟早的事情。
魔兽咆哮奔腾，距离越来越近了，不知不觉中，顾城渊早已满头大汗。
虞霜溟见此不禁愉悦道：“你这只魔一直都是我的意料之外，若是没有你，就会少很多乐趣，当然，你也给我添了很多麻烦。”
魔兽已经赶到她的身后，她停下招式，飘飘然落地：“我看的出来，你很在意小年糕，同样，他也很爱你。”
顾城渊气息不稳，听到她提起白佑，眼神不自觉地阴沉：“那又如何？”
“你不想死，也不想让他死吧？”虞霜溟道，“能接我这么多招，你的确是个奇才，你生来便是魔族，魔族也是以武力为尊，与其在这边守着这些，不如换一个选择，换一个更好的选择。”
顾城渊：“你到底要说什么？”
“本座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虞霜溟平日里说话向来都是半真半假，可现在却暂时收起了那股玩弄意味，“你有此等修为，也有上古魔剑伴身，若弃暗投明重新回归魔族，我愿意不计前嫌地重用你。”
“你我若二人联手，就算杀上仙界也未尝不可，自然，我也会拿出我的诚意。”
“我不会杀小年糕，甚至……我还能将他赐给你做男妻。”
“……”
这话说完，虞霜溟分明看清顾城渊脸上的煞气更重了，她疑惑思忖一阵：“……好吧，你们这里没有这个称呼，不过等我统一下界，就有这个规矩了。”
顾城渊：“别再废话。”
虞霜溟叹了一口气，双手展开，示意顾城渊看她的身后：“若你不答应，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知晓你们二人的不容易，这才心软一次，顾宗主可一定要当一次聪明人啊。”
闻言，一直装死的血溅倒是开口了：“这话你可以信一信，虞霜溟对谁都差，唯独对强者，有那么一丝丝的好。”
顾城渊：“你闭嘴。”
血溅悻悻闭口不再多言。
顾城渊阴鸷地望着那道赤色身影，提剑道：“我们之间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更何况，我不会让你得逞。”
虞霜溟眉头一跳，语气冷下来：“本座真是讨厌你们这种腔调，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我也不再心软了。”
兽潮已经全然逼近，虞霜溟道：“那就随着这些蝼蚁一起死吧。”
如墨般漆黑的兽潮奔腾而至，霎时就将两人包围，顾城渊骤然捏紧血溅，这副场景，比那夜的万尸围剿还要骇人。
此刻除了遵循对生的渴望而疯狂挥剑以外，他没有别的办法。
可正当他在那群魔兽堆里杀红了眼，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他才意识到，周围除了那些令人胆寒的嘶吼惨叫声，似乎还有其他的声音。
眼前闪过一缕青色，顾城渊下意识抬剑想直接斩了他，可剑尖却在最后一刻停下。
“……”
那是江陵峰的服饰。
眉间紧拧着，他这才看清，那是江陵峰的弟子，正在与面前的魔兽缠斗在一起。
他眼神晃了晃，这才有机会分神朝四周看去。
青衣，杏衫，紫衣，不知在何时涌在了他的身后，一刀一剑，与那些脏污邪气的畜生相拼。
看着他们，顾城渊不禁有一瞬间地愣神。
月晏离峰的弟子……回来了。
身旁又落下三道身影。
一单一双，白佑和陈琰青立于他的左侧，另一位则是一剑斩了一只雪蝠，而后走向了他。
白佑一眼便看清了他身上的伤，掌中凝起碧蓝朝他送去：“顾城渊……你还好吗？”
“还好。”顾城渊眼神恍了恍，“这些人，为何会回来？”
白佑闻言没有答话，只是眼神落在了那道身影上。
张砚石掸了掸染血的剑尖，爽朗道：“是我召集他们回来的。”
顾城渊望向他，张砚石道：“十七年前我就被抛弃过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得回来。”
“他们都是自愿的，您也看见了，斗志昂扬。”
张砚石微微垂着头，语气却异常高昂：“各位峰主和宗主责任重大我们明白，可这悠悠的苍生，守卫的责任也有我们的一份，您不该小瞧我们的。”
“……”
陈琰青一言不发，只顾着杀那些走尸魔兽，在这种场景里，他终于找回了一些早已遗忘的，当年独有的冲动。
看着那些鲜活掠动的身影，顾城渊微微转头看着白佑的眼睛。
他此刻或许才明白，白佑要守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顾城渊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轻声开口：“哥哥，我好像有点懂你了。”
白佑一顿，随即便心下了然，但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密集了，于是只能道：“你先随我去岸边吧。”
顾城渊没有动，眼底闪烁着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们试试请神阵吧。”
“……”
白佑皱眉：“请神阵……萧程肆已死，我们又杀不了虞霜溟，如何开阵？”
顾城渊微微笑道：“除了请神术，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得试一试吧？”
见他坚持，白佑仔细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翻手召出玉龙后就带着顾城渊离开了原地。
两人来到一处外围，这里魔兽较少，方便开阵。
白佑将玉龙递给顾城渊，脸色有些凝重。
顾城渊见状，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而后低头含住了他的唇。
“……”
白佑愣怔一瞬后就挣脱开来，抬眼瞪他：“该正经的时候你就正经一点。”
顾城渊勾唇一笑：“好。”
白佑现在也没心思去纠结他这个毫无诚意的回答，只是道：“你可能得借我一些灵力……”
顾城渊直接抬手将自己的灵力渡了过去。
感受着那道强悍的灵流，白佑双目微睁，惊道：“这么多？你给你自己留一点啊。”
顾城渊却道：“我本就是用魔气的，灵力还是给你更有用。”
白佑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不及细究，他心道不能浪费了这些灵力，当即就开始掐诀起阵。
请神阵与普通阵法有根本不同，别的阵法都是以灵力画阵，利用天地之间的灵力去运转，可请神阵却是以请神者的自身为阵，用魂魄去与神者沟通。
随着那些晦涩拗口的法诀被一个念出来，白佑自身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这边的异象自然也引起了远处虞霜溟的注意，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白佑，随即了然，喉咙里哼出一声笑：“……请神术么，太过天真。”
她凌空跃起，欲要朝两人的方向赶去，却一不注意被一道金光打回，回头一瞧，是禅化尘。
虞霜溟：“你们这些和尚，本座迟早要将你们杀个精光。”
……
身体里的脉络都被阵法逼的凸起，欲要逼出那一缕细微的仙力，以此来与仙界建立起微弱的联系。
可玉龙终究不是青泽，那股仙力微乎其微，根本就支撑不了阵法。
尝试几番，白佑不禁泄了气，回头去看身后的顾城渊：“……玉龙的气息太弱，我没办法起阵……”
说罢他又朝那群渐渐被墨色吞噬的鲜色看去，那股无力感再次萦绕在心尖，压的他喘不过气。
十七年前他便是这般无能为力，重来一世，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依旧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孩子死在邪物的爪牙之下。
眼睁睁地看着苍幽山再一次覆灭。
“如果当时反应快一点就好了。”心间还是有那股麻木，白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和悔意，“如果反应快一点，赶在虞霜溟之前杀了萧程肆，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
顾城渊忽然嗓音沉缓地开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白佑回头：“还有什么生机？”
顾城渊垂着眼睫：“上古魔物。”
“什么？”
顾城渊抬眼与他对视，虽然与他隔着一些距离，但足以两人看清对方。
顾城渊说：“上古魔物，还有一只。”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席卷而来，白佑猝然瞪大双眼，刚要动身，却被一股魔息控制地不能动弹。
他望着男人那张淡然忧伤的脸，急道：“什么魔物？哪里有魔物？你松开我——”
顾城渊掌中泛着魔气，缓缓道：“我体内也有上古的魔气，与虞霜溟的魔气同源。”
“顾城渊！你快松开我！”不安感愈来愈强，已经快要把白佑整个人都卷倒在地，他喊道，“你怎么可能是上古魔物？别犯傻了，松开我……”
顾城渊静立着，良久，歉意道：“抱歉，师尊。”
白佑被那语气里的决绝和歉意吓的浑身一震，他的身体开始细细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顾城渊的一举一动，几乎是咬牙道：“你敢……顾城渊，你敢！”
“师尊前几日与我讲过‘白佑’二字的含义。”雪粒刮在脸上，融入鲜血后顺着额角淌下，顾城渊眉间浮现出一丝淡蓝灵纹，他努力平静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样的重责，怎么就落到了师尊的肩上。”
“付出的代价是否太过沉重，沉重到让人难以接受。”
“……”
“你太累了，这一次，换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