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琼没有否认。
“显扬叔已经点醒了我。”
“但末将还是不解。”
李琼的眉头，微微皱起。
“既然明知阿古拉在草原上设下了陷阱，为何我们还要一头撞进去？”
“我们稳守三关，屯田扎根，将这里建成真正的堡垒，徐徐图之，岂不是更稳妥？”
这是他心中最后的疑惑。
镇北王闻言，转过身，重新看向他。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稳妥？”
镇北王冷笑一声。
“小子，你记住，兵法里，从来没有稳妥这两个字。”
“你所谓的稳妥，在别人的眼里，就是怯懦！”
“你以为你守住这三关，朝堂上那些言官御史，会夸你一句深谋远虑？”
“不！”镇北王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们只会说，你李琼，被蛮夷吓破了胆！”
“他们会说，我镇北军，打了两场胜仗，就耗尽了元气，成了纸老虎！”
“到时候，曹嵩之流，会有一万个理由，来克扣你的军粮，掣肘你的行动！”
“你信不信，只要你在这里停上一个月，下一道圣旨，就不是封你做元帅，而是把你押回京城问罪！”
李琼的心，猛地一沉。
他只想着打仗，却忽略了人心。
镇北王走到他的身边，声音压低了一些，却更具穿透力。
“战争，从来不只是战场上的事。”
“更是打给天下人看的！”
“你越过孔雀河河，哪怕只是往前走一步，都是一场宣言！”
“你在告诉皇帝，告诉满朝文武，告诉天下百姓、”
“我李琼没怕，我镇北军，还能战！”
“这北疆的失地，我一寸一寸，全都要拿回来！”
“这就是势！”
“有了这股一往无前的势，你的粮草才会源源不断，你的身后才会坚如磐石！”
“至于陷阱？”
镇北王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一抹睥睨天下的霸气。
“草原上能有什么陷阱？”
“无非就是诱敌深入，断你粮道，再用骑兵的优势，将你分割包围，慢慢耗死。”
“这些，你爷爷玩剩下的东西，那个蛮夷小丫头，也想拿来对付你？”
镇北王的手，重重地拍在李琼的肩膀上。
“小子，记住本王的话。”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狗屁！”
“你要做的，不是去躲避那个所谓的陷阱。”
“而是要用比她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狠的手段。在她合围之前，找到她的王庭，捣毁她的老巢！”
“把她引以为傲的陷阱，变成她亲手为自己挖掘的坟墓！”
“这才叫荣耀，这才是我镇北军的打法！”
“这才是你忠武侯李家的风骨！”
轰！
镇北王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李琼的脑海中炸响。
他眼前所有的迷雾，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最大的阳谋，不是阿古拉的诱敌深入。
而是镇北王推着他，推着整个北疆的战局，在这盘天下棋局上，下出的这枚勇往直前的棋子！
退则万劫不复。
进则海阔天空！
李琼缓缓抬起头，迎上镇北王的目光。
他眼中的火焰再一次被点燃，并且，燃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都要疯狂。
“王爷。”李琼的声音，铿锵有力。
“我明白了。”
“我会用行动告诉那个蛮夷公主，她的草原，老子要定了！”
……
草原深处。
风雪已经开始卷地而来。
巨大的王帐，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昏黄的天地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帐内。温暖如春。
厚实的地毯上，铺着整张的雪狼皮毛。
正中的火盆里，银霜炭烧得通红，没有一丝烟气。
一个身着华贵皮裘的女子，正斜倚在软塌上。
她便是蛮夷公主，阿古拉。
她的面前，散落着几张刚刚从前线传回来的军报。
上面用蛮夷文字，潦草地记录着鹰嘴关、白马坡、黑风隘的惨败。
阿古拉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那双碧色的眼眸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许久。
阿古拉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李琼。有点意思。”
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念出了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寒风，夹杂着雪沫，灌了进来。
一名身材魁梧如熊，满脸虬髯的蛮夷将领，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他是阿古拉麾下最勇猛的先锋巴图。
“公主！”
巴图的声音，像打雷一样。
他将手中的头盔，重重地砸在地上。
“探子回来了！”
“那个李琼，不仅没有缩在关内，反而被封了什么征北大元帅！”
“镇北王亲自给他送去了五十万石军粮，三十万支箭！”
“他现在正在白马坡大兴土木，看样子，是要把那里建成进攻我们草原的桥头堡！”
巴图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血红。
“公主，我们不能再等了！”
“请给我三万铁骑，我这就去踏平那个什么白马坡！”
“趁他们立足未稳，把李琼的脑袋拧下来，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他说完，单膝跪地，眼神灼灼地看着阿古拉。
然而，阿古拉只是慢条斯理地，将面前的一份军报丢进了火盆。
纸张，瞬间蜷曲，化为灰烬。
“报仇？”
阿古拉的声音，清冷如冰。
“现在去不是报仇，是去送死。”
巴图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敢置信。
“公主，为什么？”
“我们才是草原的狼！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群南朝的绵羊，在我们的草场上建起羊圈吗？”
“这是耻辱！”
阿古拉终于坐直了身体。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巴图，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巴图。”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
“李琼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巴图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
“他想要我们的命？”
“蠢货！”
阿古拉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你现在这样，带着人，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跟他硬碰硬！”
“他刚打了胜仗，士气正盛。”
“他又被封了大元帅，正是要在全军面前，树立他不可战胜的威望！”
“你现在带人冲过去，正中他的下怀！”
“赢了他名正言顺。”
“输了他正好可以借你的手，清除掉那些不听话的降兵，顺便再向那个皇帝老儿哭穷，要更多的兵，更多的粮！”
“你怎么打他都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