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伦城的晨雾裹着石料场的粉尘味顺着窗户飘来时，达米安正用短剑撬开第三罐烤肉酱。
办事员在对面沙发上缩成一团，显然被新口味辣得不轻，眼下正抱着水壶猛灌。
单据副本摊在桌上，星辉拍卖行的特殊物品处理申请旁多了行潦草批注：“负责人：匿名。”
达米安指尖敲了敲“匿名”二字，风系魔力顺着指缝溜出去，卷起单据边角打了个旋。
“这星辉拍卖行后台硬吗？”
办事员呛得直咳嗽：“硬得很！上个月税务官去查账，出来时脸都是绿的，听说后台通天——”
他突然闭了嘴，警惕地瞥了眼门口，压低声音，“有人说他们老板是教会高层，也有人说是南边来的神秘富商，反正没人见过正脸。”
达米安把撬开的盖子合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外屋檐下的麻雀。
“谢了，回头给你带风语城新款的‘薄荷清凉味’。”
……
星辉拍卖行的仓库建在城南石料场后面，砖墙爬满枯萎的植物，铁门上的锁锈得快和门框长在一起。
这天夜里，达米安蹲在街对面的酒馆二楼，用感知扫过仓库四周——三阶魔法陷阱三个，魔力波动集中在东侧墙角，像有只不安分的土拨鼠在地下打洞。
“群体隐匿术。”达米安指尖结印，淡蓝色的魔力雾霭裹住全身，脚步声和呼吸瞬间被吸进斗篷的布料里。
他翻身跃出窗户，落在楼下的草料堆上，干草摩擦斗篷发出的沙沙声被魔法完全吸收。
仓库铁门左侧三米处，地面砖缝里渗出淡金色光纹。
达米安抽出短剑，剑尖挑起草料堆里的一根铁钎，屈指一弹。
铁钎划过抛物线，精准落在光纹中央。
嗡——
地面炸开半米高的金色屏障，随即熄灭。
陷阱触发的魔力波动惊动了正门守卫，两人朝着这边走来。
达米安趁机矮身窜到铁门旁，左手按上锈蚀的门锁，发动\"陷阱破坏\"。
三秒后，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达米安推门而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被隐匿魔法吸收，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门缝。
仓库走廊壁灯的光晕浑浊，照不出人影。
脚下地毯吸走所有声音，只有远处某个房间隐约传来器物碰撞的清脆响动。
前厅的圆桌上空无一物，边沿凝着干涸的黑色痕迹。
达米安手指划过台面，沾到一点未清理干净的灰尘。
他拐进侧廊，墙壁上挂着的肖像画框歪斜，画中人物眼睛在昏光里显得空洞。
按照商会办事处那人含糊其辞的描述，储藏区该往东侧走。
通道在这里分出岔路，左边传来人声，右边只有墙壁魔法灯管稳定的嗡鸣。
达米安闪身钻进右边阴影，后背贴上冰凉石墙。
两个穿着拍卖行制服的人推着货架车从左侧通道经过，轮子压过地面接缝时发出规律的颠簸声。
“……三号库那批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能清走？天天占着净化法阵，管事的脸都快绿了。”
“谁知道，听说老板亲自吩咐要特殊处理。上次我不小心碰了下那个水晶罩子，手指麻了半宿。”
声音渐远。
达米安从阴影里踱出来，目光扫过通道尽头那扇加固的铁门——门上嵌着一块识别水晶，表面浮着层淡白光晕。
他从怀里摸出个扁铁盒，打开之后是几块约翰硬塞给他的“商会特供能量饼干”，据说是用风语城东门外沼泽特产的荧光苔藓混合燕麦烤制。
饼干黏糊糊的碎屑捏在指间，散发出一股混合泥土和薄荷的怪异味道。
达米安将碎屑拍在识别水晶边缘，黏液迅速渗入缝隙——苔藓汁液能短暂干扰魔法水晶的识别功能。
水晶光芒急促闪烁几下，像被呛到似的暗下去。
铁门锁舌弹开后发出沉闷撞击声。
达米安推开条缝隙侧身滑入，门在身后合拢时带起的风吹动他额前碎发。
储藏间里空气凝滞，漂浮着圣水特有的澄澈气息，底下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味道——像金属放在舌头上泛开的腥涩。
两排货架整齐排列，蒙着一块长布，布下轮廓不规则，有的像卷轴，有的像石材残片。
角落单独隔出个区域，布置着简易净化法阵，符文线条在地面延伸，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
法阵中央平台放着半人高的水晶容器，壁厚三寸，透出模糊影绰。
达米安靠近时靴底踩到地面残留的粉末颗粒，发出细微碾碎声——是星灵结晶的粉末，比菲利斯给他的样本更精纯，泛着深紫色。
容器里盛满浑浊液体，几块深紫色结晶沉在底部，表面缓慢释放出絮状物，像水母的触手在水中舒展。
液体中悬浮着数个棱柱状水晶装置，结构精密得像某种昆虫复眼，每个切面都在折射内部封存的幽光。
达米安蹲下身，鼻尖几乎贴上水晶壁。
那些幽光在液体里扭曲舒展，形成短暂稳定的图案——不断回旋的符号，边缘带着细微尖刺，和菲利斯图纸上那个分毫不差。
某个棱柱突然轻微震动，内部幽光爆开细碎星点，穿过水晶壁渗入液体。
几粒微光颗粒从溶液里析出，飘到表面附着在容器内壁，像凝结的露珠。
达米安后退半步，右手无意识按上腰间短剑剑柄。
水晶容器的底座刻着密银掐丝纹路，是上古炼金技术的特征，但内部的棱柱状装置接缝处却有现代魔晶驱动的痕迹——像是把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强行塞进了古旧外壳里。
难道这是用上古炼金术封存的星灵碎片？他想起菲利斯提到的，那些被影响的神职人员总梦见发光海洋和游动星星。
咔哒。
角落传来金属刮擦声。
达米安骤然转身，短剑出鞘三寸，剑刃映出头顶魔法灯管冷白的光。
一只灰毛老鼠窜过货架底部，尾巴扫倒了个空玻璃瓶，瓶子滚到墙角打转，撞碎了。
守卫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刚才的碎瓶声惊动了他们。
达米安立刻发动隐匿术，淡蓝色魔力雾霭再次笼罩全身，同时屏住呼吸，将超限感知提升到极致——两个守卫正朝仓库走来，距离门口还有二十步。
他迅速闪到货架后面，与货架的阴影融为一体。
守卫推开门，魔法灯的光柱在仓库里扫过，停在碎玻璃片上。
“谁在里面？”
“是老鼠吧，这地方老有老鼠。”
光柱扫过水晶容器，其中一个守卫突然“咦”了一声：“这液体颜色好像变深了？”
另一个守卫凑过去看：“管他呢，赶紧检查完走，净化法阵快启动了。”
脚步声渐远，门被重新关上。
达米安松了口气，后背已沁出冷汗。
他走到水晶容器前，发现液体果然比刚才更浑浊，紫色结晶释放的絮状物也变多了——是因为刚才的震动？还是时间推移的结果？
达米安凑近观察，鼻腔黏膜刺痒。
容器内壁附着的星灵粉末越聚越多，像片正在缓慢生长的紫色霜花。
他伸出右手，指尖隔着阴影斗篷触碰水晶壁——冰凉，带着微弱的魔力震颤，像某种生物的脉搏。
突然，容器里的液体开始旋转，形成微型漩涡，紫色结晶随着漩涡上升，贴在棱柱状装置的表面，幽光瞬间亮起，照亮了装置内部的结构：细小的金属齿轮咬合着魔晶碎片，驱动着某种未知的符文阵列。
这不是单纯的容器，是个提炼装置！
用圣水和净化法阵做掩护，提炼星灵结晶的粉末，再通过那些古物处理流程，让接触的神职人员吸收粉末——达米安脑中豁然开朗。
他需要证据。
达米安从怀里摸出个空水晶瓶，他用短剑撬开容器顶部的透气孔，小心地接了几滴浑浊液体，瓶底立刻沉淀出紫色粉末。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魔法阵启动的嗡鸣声——净化法阵开始运转了！
容器里的液体旋转得更快，紫色结晶剧烈震动，似乎要挣脱束缚。
达米安立刻盖上水晶瓶，转身走向铁门。
手指按在识别水晶上，光芒亮起时门锁弹开。
他沿着原路返回，脚步压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夜风卷着街道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吹散鼻腔里残留的腥涩味。
转过两个街角后，贝伦城教堂的蓝色尖顶在远处显现轮廓，石料在月光下泛着冷硬光泽。
达米安回到旅馆，摊开手掌，掌心还沾着几粒星灵结晶粉末，泛着微弱的紫色光芒，像没擦干净的墨水。
那些浸泡在溶液里的棱柱在脑海里沉浮，幽光穿透浑浊液体映亮容器内壁。
上古炼金术封存的星灵碎片，借助教会圣水做掩护缓慢释放影响。
拍卖行幕后从未露面的老板，和沙洲城废墟里试图撕开裂隙的星灵教派，用的是同一种紫色结晶。
达米安拿起桌上凉透的水杯灌了一口，水流过喉咙带走少许紧绷感。
看起来，那个所谓的“遗迹”，藏着的东西比想象中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