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幽深庭院里,青石板上点缀着零落白花。一袭白衣的雨化田正执剑起舞,剑锋划破香风发出清越鸣响。这位雌雄莫辨的西厂督主每招每式皆蕴藏剑道至理。
沉闷叩门声打破庭院的宁静。
督主,属下有要事禀报。粗犷嗓音自门外响起。
雨化田剑势一收,顺势还剑入鞘,踱步至石凳前落座,执壶斟了盏清茶:进来。院门应声而启,背负双剑的马进良跨步而入。他面上罩着狰狞的半边铁面,仅露出那双煞气翻涌的眼睛。
督主,万贵妃求见。马进良疾行至雨化田跟前,单膝点地抱拳禀报。雨化田轻啜香茗:这女人不在宫中安分,又要耍什么把戏?搁下茶盏时,他唇角浮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虽早年间借万贵妃之力才坐稳西厂督主之位,但如今韩浩掌权,双方地位早已乾坤倒转。这点彼此心照不宣,故而才有今日求见之事。
她现在何处?雨化田终究念及旧情。马进良立即回禀:贵妃鸾驾已至厂内。待命退下后,不多时便引着盛装华服的万贵妃入院,自己则退出院外值守。
万贵妃鬓影衣香,明艳更胜往日。她腰肢轻摆倚向雨化田:如今西厂如日中天,要见督主一面可真不容易呢。那婉转声调与当年侍奉皇帝时如出一辙。
有话直说。雨化田揽住她纤腰往怀中一带。万贵妃顺势斜倚,指尖在他颈间流连:听闻京城如今是黑石当家?
消息倒灵通。雨化田颔首道:确切说是黑石之主五毒神君。万贵妃眸中顿现异彩:你与神君相识?
数月前便已归附神君麾下。雨化田语带深意。若非大漠遇韩浩,他岂有今日地位。
万贵妃闻言愈发殷切:奴家不过弱质女流,乱世中总要多寻些倚仗。她向来以这副窈窕身躯为资本,从前攀附皇帝,如今又欲故技重施。
万贵妃深信,只要能与韩浩相见,仍可凭此重获恩宠,从而改变深宫中的处境。
这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我的好化田,你就行行好吧……
万贵妃倚在雨化田肩头,声音酥软。
望着怀中娇态毕露的万贵妃,雨化田轻叹:罢了,我且应下。不过帮主是否愿见,我可不敢打包票。
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万贵妃眉开眼笑。
雨化田心知肚明她的打算,这种闺帷之事自然不便插手。至于二人关系?倒不必顾虑——雨化田本就是净过身的太监。
你先回宫候着,若有机会,我自会禀告帮主。见与不见,都会给你个准信。
雨化田沉吟道。
万贵妃娇声应了,又缠绵片刻,这才扭着水蛇腰迈出院落,乘轿辇返回皇宫。
???
护龙山庄后花园。
两名宫装 正在花间起舞,裙裾翩跹如九天玄女临凡。
妙极!
韩浩靠在太师椅上击节赞叹。
这对舞者正是移花宫的邀月与怜星。两位宗师级高手起舞,比寻常舞姬更添三分仙气,也唯有她们能得韩浩这声喝彩。
柳生飘絮捧着酒壶侍立一旁,悄悄撇了撇嘴。韩浩品着美酒欣赏佳人,惬意非常——要知道让冷若冰霜的邀月低头献舞,也就是迁居护龙山庄这等喜事才能如愿。
???
舞毕的姐妹俩如彩蝶般落在韩浩两侧,一左一右挽住他的手臂。柳生飘絮只得退后半步,暗自腹诽。
帮主,咱们虽掌控宫禁,终究缺个名分。邀月倚着韩浩轻语,不如向小皇帝讨个爵位?
韩浩把玩着翡翠酒杯,你觉得什么爵位合适?
摄政王如何?邀月眼中闪着精光。这提议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准了。韩浩干脆利落。至于皇帝是否同意?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邀月唇角微扬。她向来热衷权柄,当初在移花宫便是说一不二的主,即便对亲妹怜星也从不手软。
邀月虽被韩浩以强横武力压制,暂时臣服,但暗中仍谋划着反抗。对她而言,摄政王仅是布局的开端。
韩浩虽察觉邀月的心思,却毫不在意。实力超然之际,任何算计都形同虚设。飘絮,传肥油陈来见。他淡淡下令。
遵命。柳生飘絮领命退下。
片刻后,肥油陈随飘絮前来拜见。参见帮主。他恭敬行礼。
免礼。韩浩随意挥手,传令冷凌弃,明日率黑衣箭队随本座入宫。
属下明白。肥油陈肃然应诺。
黑衣箭队并非用作护卫,而是彰显威仪的必要排场——身居高位者,纵使不在意这些规矩,也需做给世人观看。
次日拂晓,城防军衙门内人喊马嘶。
速速列队!雷彬厉声指挥着。黑衣箭队列阵完毕时,冷凌弃才踏出衙门,望了望天色翻身上马。出发!
队伍如黑潮般涌向护龙山庄。抵达后,冷凌弃独入内院寻得肥油陈。帮主何时启程?
帮主每日修行不辍,此刻应当还在练功。肥油陈望着初升的朝阳说道。他对韩浩的勤修极为钦佩,正是这等毅力铸就了绝世武力。
二人正在品茶时,柳生飘絮前来通报:帮主准备启程。
院中,冷凌弃拜见刚结束修行的韩浩。按您吩咐,精选了黑衣箭队精锐。
甚好。韩浩微微颔首。山庄外,八抬大轿早已备妥。随着肥油陈一声的吆喝,仪仗队伍向着皇城浩荡行进。
数名精壮轿夫同时发力,轿子平稳离地,纹丝不动。这些人均是身负内功的好手,远比普通轿夫更为稳健。
冷凌弃纵身上马,率领黑衣箭队在前引路,韩浩乘坐的轿子紧随其后,殿后的是一列黑衣侍卫。
一行人声势浩荡,自护龙山庄出发,径直前往皇宫。
抵达宫门时,值守的东厂太监远远望见韩浩的队伍,哪敢上前盘查,早早便跪伏在地。
其态度之恭敬,甚至胜过面见天子。
冷凌弃领着人马堂而皇之穿过宫门,他高踞马背,锐目如鹰般环视四周。即便明知以韩浩之能无人敢行刺,仍不敢有丝毫松懈。
直至抵达养心殿外,冷凌弃方才略微放松。
帮主,已到养心殿。
他策马靠近轿厢低声禀报。
轿帘掀起,韩浩迈步而出,瞥了眼殿宇淡淡道:在此候着。
遵命!
冷凌弃抱拳领命,率众肃立等候。
韩浩独自踏入深邃的养心殿。殿内因撤去闲杂人等而显得阴森寂寥,偶有东厂太监经过,见之皆匍匐行礼。
行至御书房前,推开雕花门扉,但见案后一名气度不凡的男子正挥毫泼墨,左右侍立着数名太监。
单论样貌,皇帝堪称翩翩公子,周身萦绕着皇家贵气,远观确有几分 威仪。
然而韩浩看得分明,这位虽非昏君,却也称不上明主。其性情脾味,更是难入他眼。
参见神君!
监视皇帝的东厂探子们纷纷行礼。
声响惊动了沉浸在笔墨中的皇帝,抬眼见到韩浩,眸中顿时闪过惊惧之色。
面对他人时尚敢怒斥乱臣贼子,但对这位掌控生死的魔君,他连半分怒意都不敢显露。
神君...怎劳您亲临?
皇帝搁下毛笔,强作镇定道。
抽空来看看皇上龙体。
韩浩漫不经心道。
皇帝一时语塞。
忽闻廊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两道人影匆匆闯入。
左侧着绛紫蟒袍、白发森然的正是东厂督主曹正淳;右侧男生女相、银袍加身的乃是西厂提督雨化田。
属下叩见帮主!
二人匆忙行礼,显然始料韩浩突然驾临。
韩浩淡然应声。
谢帮主。
二人退至旁侧肃立。
皇帝目睹臣子向他人行君王之礼,眉头微蹙又迅速舒展,将那点怒意死死压下。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韩浩跨过门槛,目光径直落在垂首阅卷的皇帝身上。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与皇帝商议设立摄政王一事。
陛下日日居于这深宫,朝政荒废,黎民百姓可等不起。韩浩开门见山。
皇帝指尖一顿。他何尝不想理政?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神君有何良策?皇帝抬眸。
简单。韩浩袖袍一拂,一道明黄卷轴稳稳落在御案上,立一位摄政王,代陛下处理朝务即可。
摄政王?
皇帝展开圣旨细看,面色骤变,猛然合上卷轴:此事断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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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袅袅,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当听到摄政王三字时,皇帝瞳孔紧缩。对他而言,皇权绝不容他人染指——即便如今形同傀儡,也不意味着他能接受名正言顺地交出兵权。
神君,此事朕绝不答应!
皇帝强压惧意,与韩浩四目相对。
陛下何必急于拒绝?韩岫神色不变,再考虑考虑。
祖宗江山传至朕手中,纵是死,朕也绝不松口!
皇帝紧攥龙袍,试图以眼神逼退对方。
看来是谈不拢了。
韩浩眉梢微挑。这一眼看似随意,却让皇帝如坠冰窟,踉跄后退数步才扶住屏风站稳。
没得商量!神君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皇帝喘息着,额头渗出冷汗。
韩浩倒是有些意外——素来懦弱的皇帝此刻竟这般硬气。不过对他而言,皇帝的态度无关紧要。
今日来此,本就不是为商议,不过是心血来潮看看这位囚徒罢了。皇帝答应便罢,不答应也无妨——决定权从来不在皇帝手中。
见皇帝态度坚决,韩浩懒得再多言,径直走向御案。
皇帝猛然醒悟,急忙上前阻拦: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