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怜淮单膝跪在冰冷粗糙的祭坛基座上,剧烈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地下洞窟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着灼热的刀片,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殷红的鲜血从额角一道深刻的划痕中不断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与嘴角溢出的血沫混合,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脚下那布满古老而邪恶符文的暗色石面上,洇开一小片不规则的、触目惊心的暗红。丹田之内,玄珠的光芒已然黯淡到了极致,如同狂风暴雨中摇曳欲熄的残烛,仅能维持着最基础的生命机能流转,那微弱的光芒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湮灭。与幽稷意志碎片的连接也变得异常艰难,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粘稠的、不断翻涌的黑暗纱幕,传递来的信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莫里斯·克罗夫特那凝聚了整座祭坛邪异能量、近乎规则层面的一击,不仅重创了她的肉身,更几乎将她坚韧的精神壁垒和与玄珠的本源联系彻底震散。
高高悬浮于祭坛顶端,莫里斯·克罗夫特的暗红长袍在下方“圣骸”晶体搏动所引发的能量涡流中无声狂舞,猎猎作响。他纯黑得没有一丝杂色、如同深渊入口的眼眸,冷漠地俯视着下方那个渺小、狼狈、仿佛随时会湮灭的身影,那目光中不含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超越了喜怒的、如同观察实验样本般的绝对漠然,以及一丝对其在如此绝境下仍能保持意识清醒的、近乎学术性的探究兴趣。他手中那柄形态诡异、仿佛由活体骨骼与暗红能量纠缠而成的权杖顶端,那颗硕大的、内部仿佛有血海翻腾的宝石,正与祭坛核心那不断搏动、散发出吞噬一切气息的“圣骸”晶体保持着某种阴森的共鸣,共同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沉重威压,使得整个洞窟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令人惊叹的韧性,这具躯壳与灵魂的契合度,这燃烧生命本源般的顽强……确实远超那些庸碌的祭品。”莫里斯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彻纪怜淮的识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思维的冰冷,“然而,执迷不悟,便是最大的可悲。置身于此神圣的痛楚洪炉之中,你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不过是加速自身化为纯粹能量、融入这永恒仪式进程的催化剂。认清现实吧,纪怜淮,放弃那无谓的抵抗,主动拥抱这终极的痛楚,是你此刻唯一有价值的归宿,也是你所能企及的、最接近‘真实’的形态。”
纪怜淮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染血的发丝黏附在额前,但那双透过凌乱发丝望向空中的眸子,却依旧清澈、锐利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寒冰,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幽蓝星火顽强地跳跃着,映照出上方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她没有开口回应莫里斯的蛊惑,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将残存的、如同破碎琉璃般的心神全部收束、凝聚起来,摒弃了所有杂念,甚至暂时屏蔽了肉体传来的阵阵濒死警报。共情力这门独特的天赋,此刻被她运用到了极致,不再是广域的情绪感知或强烈的意识冲击,而是化作了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无形无质的感知触须,如同最精密的星际探测器的传感器阵列,以极大的耐心和惊人的控制力,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弥漫的邪异能量场延伸出去。她的目标明确——捕捉、分析莫里斯自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整个祭坛庞大能量循环系统之间,那每一次流转、每一次共鸣中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转瞬即逝的波动差异。
刚才在绝境边缘,于意识模糊中灵光一现所感知到的那一丝“不协调”,如同绝对黑暗中偶然划过的一粒萤火,虽然微弱得几乎让人怀疑是错觉,却成了她现在死死抓住的、通往生路的唯一可能缆绳。她必须验证这个猜测,必须在这看似铁板一块、无懈可击的邪恶壁垒上,找到那或许只存在于理论中的、纳米级别的裂痕!
纪怜淮长时间的沉默以及那双眸子中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计算意味,似乎终于触及了莫里斯那非人冷静下的某根神经。或许是他厌倦了这种单方面的“劝降”,或许是他那建立在绝对掌控欲之上的神性面具,被这种来自“蝼蚁”的、充满挑衅的沉默所刺痛。他不再多言,手中那柄权杖再次缓缓扬起,这一次,他并未凝聚那种毁天灭地的庞大能量冲击,而是以一种更精妙、更恶毒的方式,引动了祭坛本身固有的、深入骨髓的邪恶力量。
“既然你执意要品尝彻底的绝望,那么……便如你所愿。”莫里斯低沉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审判。
霎时间,祭坛那巨大的、由无数苍白骸骨和漆黑岩石构筑的基座上,那些原本只是如同呼吸般缓缓明灭的暗红色古老符文,骤然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色光芒!无数道细如牛毛、却凝练无比、仿佛由最纯粹的痛苦记忆与绝望怨念压缩而成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被惊扰的巢穴中倾巢而出的亿万只有毒飞蚁,又像是无数条拥有自主意识的能量毒蛇,发出嘶嘶的、直接侵蚀灵魂的尖啸,从四面八方的符文中激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毫无死角的、覆盖性的死亡之网,目标直指位于基座一角的纪怜淮!这些能量流不仅蕴含着足以消融金属、腐蚀能量的物理破坏力,更可怕的是其中承载的、经过祭坛千锤百炼的精神污染,它们如同无形的病毒,试图绕过一切外在防御,直接侵入意识深处,将恐惧、悔恨、绝望等所有负面情绪无限放大,最终从内部彻底瓦解目标的意志堡垒!
面对这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的绝杀之局,纪怜淮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体内残存的玄珠之力在本能的危机驱动下疯狂运转,试图在体表再次凝聚起那层幽蓝的光晕护盾。然而,这层光芒是如此暗淡、如此稀薄,在漫天席卷而来的、如同血色潮汐般的痛苦能量流面前,简直就像暴风雨中随时会破裂的肥皂泡,脆弱得令人心碎。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迫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似乎一切即将终结的时刻——
“怜淮!坚持住!我们来了!想办法为你创造机会!”
郁尧那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无比的坚定以及背景处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顽强地穿透了祭坛能量场对通讯信号的严重干扰,断断续续地传入纪怜淮的耳中,也如同强心剂般注入了她近乎绝望的心田!
几乎就在郁尧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祭坛洞窟那高悬的、被厚重暗红色能量屏障死死封锁的入口处,传来了一连串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都要剧烈、仿佛连空间结构都要撼动的惊天爆炸声!轰隆!轰隆隆——!!!整个巨大的地下洞窟如同发生了剧烈的地震,疯狂地摇晃起来,顶壁上常年累积的灰尘和碎石如同瀑布般簌簌落下,砸在祭坛基座和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显然是外围的基石厅突击队,在郁尧的指挥下,动用了某种威力巨大的破障武器或采取了极端战术,不惜一切代价,试图强行在这看似坚不可摧的能量屏障上,撕开一道哪怕只是短暂存在的缺口!
尽管那暗红屏障在剧烈的爆炸冲击下光芒狂闪、涟漪阵阵,却依旧顽强地没有被立刻破开,但其稳定性显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种来自外部的、强大的、物理层面的剧烈干扰,如同在平静(尽管是邪恶的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不可避免地对祭坛内部原本稳定运转的精密能量场产生了连锁反应般的扰动!
那些正从四面八方射向纪怜淮的、原本轨迹精准、能量凝聚的痛苦能量流,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或许只有零点几秒的、肉眼和常规仪器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和细微的紊乱!就像精密钟表被猛地敲击后,齿轮出现的那一下卡顿!尤其是其中几股能量流,其发射源——基座上某几个特定符文节点的亮度闪烁节奏,明显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但却真实存在的迟滞和不同步!
就是现在!
这稍纵即逝的变故,如同黑暗中劈开苍穹的闪电,瞬间照亮了纪怜淮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心海!她那双原本因重伤和力竭而有些涣散的眸子,在这一刹那爆射出近乎燃烧生命般的锐利精光!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权衡都在这一刻被抛弃!她没有选择看似更稳妥的防御或后退——在那张死亡之网下,防御意味着被瞬间吞噬,后退则意味着彻底失去这可能是唯一的契机。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自杀的决定!
将残存体内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那微弱的玄珠本源、那坚韧的意志力、那与幽稷意志碎片的最后连接、乃至部分燃烧生命潜力换来的短暂爆发,全部毫无保留地、孤注一掷地灌注于双腿经脉!脚下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祭坛基座石面,甚至被她骤然爆发的气劲踩出了细微的裂纹!她的身形不再是闪避,而是化作了一道决绝的、一往无前的幽蓝色流光,不退反进,竟是主动迎着那漫天袭来的、依旧危险无比的痛苦能量流,向着祭坛基座更深处、那个刚才在能量场受扰瞬间、其符文亮起节奏出现异常迟滞的特定区域,疯狂冲去!
“噗嗤!嗤——!”
尽管因为外部干扰,能量流的绝对密度和精准度有所下降,但它们依旧致命!数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能量流如同烧红的烙铁,几乎是贴着纪怜淮的身体擦过,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手臂、肩背、腰侧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焦黑灼痕,那其中蕴含的极致痛苦意念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剧痛几乎让她的意识当场崩溃涣散!鲜血瞬间浸透了破损的衣物。但她凭借着一股超越生理极限的意志力,以及幽稷意志碎片赋予她的那种源自洪荒的、面对绝境死不屈服的桀骜韧性,牙关紧咬,甚至咬破了嘴唇,靠着那瞬间的爆发力和对能量流扰动间隙的精准预判,硬生生地从这片理论上绝无可能穿过的死亡地带中,劈开了一条血路!
她的目标明确——基座上那块看似与其他古老石块浑然一体、但其表面符文在刚才波动中隐约透出一丝不同能量共鸣频率的、约莫脸盆大小的暗红色晶石!那块晶石所在的位置,正是她凭借共情力感知到的、能量流动中的一个潜在“节点”!
“蝼蚁!妄想撼动神基?!”悬浮于上的莫里斯显然察觉到了纪怜淮的意图,他那纯黑的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了一丝超出掌控的愠怒!他冷哼一声,手中权杖猛地向下一顿!嗡——!整个祭坛发出了沉闷的轰鸣,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巨兽苏醒!更加磅礴、更加狂暴的暗红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自顶端的“圣骸”核心疯狂涌出,试图瞬间稳定整个基座的能量循环,并将那个不知死活、竟然敢触碰祭坛根基的闯入者,连同她所在的那片区域,彻底碾压成最基本的能量粒子!
然而,就在这更加恐怖的能量浪潮即将吞没一切的前一个刹那,纪怜淮的双手,已经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抢先零点一秒,牢牢地按在了那块微温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暗红色晶石之上!
她没有动用任何具有直接破坏性的玄珠之力,因为她知道,蛮力攻击只会引发节点更剧烈的能量反噬,瞬间将她蒸发。她所做的,是将自己最后的一丝、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共情力,小心翼翼地、极其精妙地,混合着玄珠本源中那一点点微弱却本质高贵的净化特性,如同最高明的心脏外科医生使用最纤细的手术刀,又如同最温和的流水渗透沙地,轻轻地、缓缓地“渗透”进了晶石的内部结构!
一瞬间,纪怜淮的感知发生了奇异的跃迁!她的意识仿佛脱离了沉重伤残的肉体,被拉入了一个超越常规物质层面的、纯粹由能量和信息构成的奇异维度!
她“看”到的,不再是一块冰冷的、坚硬的石头,而是一个无比复杂、无比精密的、由成千上万条粗细不一、明暗交替的暗红色能量经络如同活体神经网络般交织、缠绕、盘旋而成的能量“节点”!这个节点,仿佛是整座巨大祭坛能量循环系统中的一个区域性次级枢纽,它负责接收、缓冲、协调并从某种程度上“放大”来自顶端“圣骸”主核心传输下来的磅礴邪能,然后将其按照特定的序列和强度,精准地输送到祭坛的各个功能区域,维持着符文的闪耀、痛苦守卫的运作、以及……与悬浮于上空、莫里斯·克罗夫特手中那柄权杖保持近乎完美的能量同步与共鸣!
而就在这个复杂节点网络的最核心处,在那无数能量经络汇聚的焦点,纪怜淮清晰地感知到了一条极其细微、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千百倍、却真实存在的“裂痕”!这条裂痕并非物理结构上的破损,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能量传导层面的“延迟”和“阻抗”!仿佛这个至关重要的节点与上方“圣骸”主核心之间的能量连接,并非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完美无瑕、如臂指使,而是存在某种先天性的、或者是后天因仪式强行提升功率而导致的、尚未完全磨合稳定的“瑕疵”或“瓶颈”!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通过全力感知这条能量“裂痕”的属性和波动,她隐约窥见了一丝莫里斯·克罗夫特与这座祭坛、与那“圣骸”核心之间连接关系的更深层真相——他的意志,似乎并非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是这座祭坛和“圣骸”力量的绝对主宰者、完全掌控者!相反,他更像是一个处于微妙平衡中的“高级调节阀”和“能量放大器”!他的强大力量,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祭坛源源不断的能量供给,同时,他又必须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意志频率与“圣骸”核心波动之间的那种脆弱同步!任何一方的微小失衡,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而那条能量“裂痕”,正是这种微妙而不稳定的平衡关系中,一个潜在的、可能致命的弱点!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纪怜淮的心中,瞬间如同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一直笼罩在眼前的、关于莫里斯那看似无敌力量的迷雾,似乎被吹散了一角!“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神明……他与这祭坛力量之间,存在着依赖和制约!那条‘裂痕’,就是关键!”
这一发现,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发现了绿洲的征兆,让她近乎枯竭的精神力陡然焕发出一丝新的活力!彻底摧毁这座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邪恶能量的祭坛,对于此刻的她来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天方夜谭。但是,如果能够精准地作用于这个发现的“弱点”,设法扩大那条能量“裂痕”,对其进行强干扰,哪怕只是暂时性地、部分地切断或严重扰乱莫里斯与“圣骸”核心之间的能量同步与共鸣,那么,就有可能打破眼前这种令人绝望的力量压制,为她自己,也为外界的同伴,创造出一线宝贵的生机,甚至……逆转战局的契机!
然而,理想的构思永远面临现实的残酷。就在纪怜淮脑中飞快闪过这些分析的同时,莫里斯那含怒催动的、更加恐怖磅礴的暗红能量洪流,已然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带着湮灭一切的死亡气息,向她所在的区域席卷而来!同时,那十二尊高大的痛苦守卫也接收到了格杀勿论的指令,眼中暗红火焰爆燃,迈着令地面震颤的步伐,从不同的方向再次合围过来,彻底封死了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真正的生死一线!间不容发!
纪怜淮的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权衡被彻底燃烧的决绝所取代。她知道,面对这绝对力量层面的碾压,任何形式的外在防御和闪避都是徒劳的,只会加速死亡的到来。她做出了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决定——放弃所有防御!将残存的、包括那丝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在内的全部精气神,所有的玄珠本源,所有的共情力感知,以及对那条能量“裂痕”结构的瞬间理解,高度压缩、凝练,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其全部意志与信念的“意念之刺”!这道“刺”的目标,并非莫里斯那强大的本体,也不是看似坚固的祭坛结构,而是沿着她感知到的那条细微的能量“裂痕”,如同超声波手术刀般,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向那个节点与上方“圣骸”主核心之间最脆弱的能量连接处!
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能量对撞,也不是物理层面的破坏,而是一种更为凶险、更为精妙的、针对能量系统本身运行规则的“干扰”与“侵入”!
“嗡——————!”
一声奇异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能量感知层面的低沉震鸣,猛地响彻了整个洞窟!祭坛顶端,那一直如同邪恶心脏般稳定而有力地搏动着的“圣骸”暗红晶体,其表面流转的光芒猛地一滞!那规律的、强大的旋转速度,出现了肉眼清晰可见的、片刻的减缓!就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某个关键的齿轮突然卡了一下!而与之能量紧密相连、悬浮于上空的莫里斯·克罗夫特,身形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晃!他那双纯黑得如同深渊的眼眸中,第一次无法抑制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暴怒!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祭坛之间那种如同呼吸般自然、如臂指使的完美能量连接与同步,在刚才那一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或许不足十分之一秒、但却真实不虚的“卡顿”和“错位”!虽然这异常瞬息之间就被更庞大的能量流强行纠正、覆盖,但对他这种层级的存在而言,这种对绝对掌控力的细微挑战,已是前所未有、绝不能容忍的亵渎和挑衅!
而与此同时,纪怜淮在竭尽全力发出这凝聚了她所有一切、超越了自身极限的“意念之刺”后,体内最后一丝力量也被彻底抽空,玄珠的光芒完全熄灭,陷入了最深沉的沉寂。她的身体再也无法抵挡那席卷而来的毁灭性能量洪流的最边缘冲击,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又像是断了线的破败玩偶,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掀飞,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重重地撞击在远处坚硬冰冷的岩壁之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软软地滑落在地,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生死不明。
顷刻之间,喧嚣、能量碰撞的嘶鸣、痛苦的呐喊……所有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巨大的祭坛洞窟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祭坛能量系统在经历短暂扰动后恢复运转时发出的那种低沉而不祥的嗡鸣,以及莫里斯·克罗夫特缓缓转动的、将目光死死锁定在岩壁下那个昏迷身影上的、变得无比阴冷、充满了实质般杀意与一种被冒犯神明般暴怒的视线,成为了这片空间唯一的主角。
洞窟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约莫三五个呼吸的时间,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祭坛顶端,那暗红色的“圣骸”晶体在经历了短暂的凝滞后,搏动得愈发急促而狂野,仿佛被激怒的野兽,散发出更加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悬浮其上的莫里斯·克罗夫特,纯黑的眼眸中最初的惊骇与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杀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纪怜淮那看似螳臂当车、却精准撼动了他与祭坛核心连接的一击,虽未造成实质性破坏,却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那看似全知全能的神性面具,揭示了下方的裂痕。
他缓缓低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落在远处岩壁下那个蜷缩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的身影上。鲜血从纪怜淮身下缓缓渗出,在她周围形成一小片暗红的湿痕,与祭坛基座上的符文颜色诡异地相似。她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已然香消玉殒。
“竟能触及‘神基’脉络……倒是小觑了你这份源自异数的灵觉。”莫里斯的声音不再恢弘,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意外损坏的实验器材,“可惜,蜉蝣终究难撼大树。你的挣扎,除了让你的灵魂在湮灭前承受更多无谓的痛苦,毫无意义。”
他并未立刻出手将纪怜淮彻底抹杀,或许是对那玄妙一击的余悸尚存,或许是认为一个意识沉寂、濒临死亡的躯体已无威胁,又或许……在他那扭曲的认知中,让这个屡次挑衅“神威”的蝼蚁在绝望和痛苦中慢慢流逝生命,是更符合“痛楚真谛”的惩戒。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祭坛本身。权杖微点,道道暗红流光如同触手般探入“圣骸”晶体与基座符文之中,仔细探查着方才那瞬间“卡顿”所可能留下的任何细微隐患。仪式不容有失,任何不稳定因素都必须被排除。
然而,莫里斯并未察觉到,或者说,他根本未曾在意,在那具看似毫无生机的躯壳深处,正发生着微妙而激烈的变化。
纪怜淮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沌之中。极致的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持续穿刺着她的灵魂碎片,死亡的冰冷触感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想要将她拖入永恒的沉寂。玄珠的光芒已然熄灭,如同耗尽燃料的恒星,只剩下冰冷死寂的核。与幽稷意志的连接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丝,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瓦解的临界点,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白色光点,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在她意识的最深处顽强地闪烁了一下。那光点,并非来自玄珠,也非幽稷的意志,而是……源自她自身。是她逆转“屠夫”林铁山契约时,所引导出的、属于人性本初的那一丝对“生”的渴望,对“光明”的信念,对守护之责的执着!这缕微光,在绝对黑暗的衬托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韧不拔。
仿佛受到了这缕微光的吸引,沉寂的玄珠核心,那最本源的一点混沌幽光,竟也随之产生了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悸动。紧接着,幽稷那破碎而古老的意志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开始缓缓向着那点白色微光汇聚。并非强行融合,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与滋养。人性的微光,混沌的本源,洪荒的守护意志……这三种截然不同、却又在纪怜淮身上达成微妙平衡的力量,在这濒死的绝境中,竟然开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缓慢而艰难的交互与循环。
白色微光温暖而坚定,驱散着死亡的寒意;混沌幽光包容而深邃,维系着意识的根基;洪荒意志桀骜而古老,提供着对抗湮灭的韧性。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充满了不确定性,仿佛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任何一丝外界的干扰都可能导致彻底的崩溃。但无论如何,一种微弱的、崭新的生机,正在这死寂的黑暗中悄然孕育。
与此同时,祭坛洞窟之外,被暗红屏障隔绝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郁尧藏身于一堵半塌的墙体后,战术目镜上不断闪烁着代表屏障能量强度和数据流分析结果的图标,他的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耳麦中传来各小组急促的汇报和武器开火的轰鸣。
“报告!A组爆破失败!屏障结构异常稳固,反噬能量太强,两名队员重伤!”
“b组尝试能量中和攻击,效果微乎其微!请求指示!”
“郁队!检测到屏障内部能量波动出现剧烈峰值后迅速衰减,伴有异常精神干扰残留!怜淮姐的生命信号……极其微弱,但……尚未消失!”王越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极度的焦虑,背景是各种仪器超负荷运行的尖锐警报。
“她还活着……”郁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拳头却握得指节发白。纪怜淮用生命换来的那一丝扰动,虽然未能破开屏障,却像一针强心剂,告诉了外面的人,里面的战斗并未结束,希望尚未完全泯灭。
“所有单位听我命令!”郁尧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达到每一个队员耳中,斩钉截铁,“放弃强攻屏障!改变战术!阿泽,集中所有算力,分析屏障能量波动规律,尤其是刚才出现扰动时的频率特征,寻找其能量补充和循环的间歇期或薄弱点!各小组,以骚扰和牵制为主,动用所有能制造声、光、电磁干扰的设备,不间断地对屏障进行局部施压,干扰其内部能量场的稳定,为怜淮……创造可能的机会!哪怕只能分散里面那个怪物的零点一秒的注意力!”
“明白!”
“收到!”
命令下达,基石厅的战士们立刻改变了策略。震爆弹、闪光弹、高频噪音发生器、定向电磁脉冲装置……各种非致命但干扰性极强的装备被轮番使用,在屏障外围的不同点位制造出一片片混乱的能量涟漪和感官盲区。虽然无法破防,但这种持续不断的“搔扰”,确实像蚊子一样,让维持屏障运转的能量系统出现了一些不必要的损耗和微小的波动。
王越泽更是拼尽全力,双眼布满血丝,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化作残影,调动着远程服务器集群的全部算力,疯狂分析着海量的数据流,试图从刚才那短暂的异常中,找到这座“铁壁”的命门。
祭坛内部,莫里斯微微蹙眉。外界那些蝼蚁般的存在虽然无法威胁到屏障,但他们这种坚持不懈的、令人厌烦的骚扰,确实让屏障的能量输出产生了一些细微的、需要他额外分心去平复的涟漪。这让他感到一丝不耐,如同正在举行神圣仪式的祭司被窗外的苍蝇嗡嗡声所打扰。
“冥顽不灵。”他冷哼一声,权杖再次轻点虚空。祭坛基座上的几个符文微微亮起,一股更强大的精神污染波动透过屏障,反向向外扩散,试图让那些骚扰者陷入恐惧和混乱。同时,他加强了对“圣骸”能量的抽取,准备加速仪式的最终阶段。只要“远古痛楚之主”的意识完全苏醒并降临,外面那些蝼蚁,弹指间便可灰飞烟灭。
然而,就在他注意力被外界牵制、并专注于催动仪式的一刹那——
岩壁之下,纪怜淮那如同死去般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意识深处那一点由人性微光、玄珠本源与幽稷意志共同滋养出的新生力量,虽然依旧微弱得像狂风中的烛火,却终于积累到了足以让她恢复一丝对外界感知的临界点。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无处不在、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以及生命力正在缓慢流逝的冰冷。但紧接着,她那远超常人的共情力,如同沉睡已久的雷达再次启动,尽管信号微弱且充满杂音,却依旧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信息碎片:
莫里斯那冰冷而庞大的意志,正聚焦于催动祭坛和应对外界干扰,对她的“死亡”似乎已无过多关注。
祭坛的能量流动因外界的持续骚扰和莫里斯自身的调整,出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短暂的能量分配不均和流转加速。
最重要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条曾被她用“意念之刺”攻击过的、连接莫里斯与“圣骸”核心的能量“裂痕”,并未因之前的扰动而完全弥合,反而因为莫里斯此刻急于加速仪式、强行抽取更大能量,而变得……更加不稳定了!就像一根本就有些老化的橡皮筋,被突然用力拉扯,其内部的纤维结构正承受着更大的压力!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纪怜淮用尽全部意志力,压制住肉体的痛苦和意识的眩晕,将那一丝新生的、微弱却蕴含着三种特质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凝聚起来。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发动任何形式的直接攻击——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她选择了一种更隐蔽、更巧妙,也更危险的方式。
她将这丝力量,化作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共鸣涟漪”,其频率,被她调整到与那条不稳定的能量“裂痕”的固有振动频率无限接近!然后,她将这缕“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微小石子,轻轻地、精准地,“送”向了那条“裂痕”所在的方向。
这不是攻击,而是……诱导!是共振的前奏!
做完这一切,纪怜淮的意识再次如同耗尽灯油的枯灯,迅速黯淡下去,重新沉入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之中。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交给那冥冥中的一丝可能性。
然而,就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缕“涟漪”,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纪怜淮的“共鸣涟漪”触及那条能量“裂痕”的瞬间——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都要震撼灵魂的巨响,猛地从祭坛核心爆发出来!那不是能量碰撞的声音,更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内部结构突然崩坏的哀鸣!
只见祭坛顶端的“圣骸”晶体,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其表面流转的暗红光芒变得极其不稳定,明灭闪烁,仿佛随时会炸裂!那条连接它与莫里斯的能量通道,肉眼可见地扭曲、膨胀,那条被纪怜淮两次“关照”的“裂痕”,如同决堤的河口般骤然扩大!一股狂暴的、失去控制的暗红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顺着裂痕反冲而出,并非攻向纪怜淮,而是……狠狠地撞向了正全力催动仪式、猝不及防的莫里斯·克罗夫特!
“噗——!”
莫里斯如遭重击,身形剧震,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仿佛蕴含着无数痛苦面孔的血液!他手中的权杖光芒急剧闪烁,几乎熄灭!他那双纯黑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甚至是……一丝惊恐的神色!
“不!这不可能!神基……反噬?!”他发出惊怒的咆哮,试图强行稳定与“圣骸”的连接,但那股失控的反噬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志和身体!
整个祭坛的能量场,因为核心连接的骤然紊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基座上的符文明灭不定,那些跪伏的狂信徒们吟诵的祷文变得杂乱无章,甚至有人抱头惨叫,显然受到了能量反冲的影响!连那十二尊痛苦守卫的动作都变得迟滞而僵硬!
洞窟之外,郁尧和王越泽几乎同时捕捉到了屏障能量的剧烈暴跌和内部传来的异常震波!
“屏障能量骤降百分之三十!内部有极度不稳定的高能反应!是机会!怜淮成功了!?”王越泽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形。
“所有单位!最大功率!攻击刚才标记的薄弱点!就是现在!”郁尧没有丝毫犹豫,嘶声怒吼!
积蓄已久的力量,在这一刻,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目标直指那摇摇欲坠的暗红屏障。
洞窟之内,一片混乱。莫里斯忙于镇压体内的反噬和稳定祭坛,暂时无暇他顾。而就在这混乱的阴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岩壁下那个本应死去的女子,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动弹了一下。笼罩在她周身的死寂气息,似乎消散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生机复苏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