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弟子们的凝重告别不同,杜景行本人倒是显得颇有兴致。
他并非困守一隅之人,外出游历、探寻医药本就是常事,但此次南明之行,目的特殊,同行者亦是让他颇为看重的江玖,这让他平静的心湖也泛起了些许微澜。
他随着江玖,走向医馆外那支已初具规模的商队车队。
兽世的车驾,自然与寻常世界迥异。拉车的并非驯化的牲畜,而是化出兽形擅长耐力与奔跑的兽人。
江玖的商队里,那四五位马族兽人已然准备就绪。几人早已化为兽形,准备开始拉车。
在兽世,凭借自身天赋在各行各业贡献力量是生存法则,无人会觉得拉车是低贱之事,反而对马族兽人的耐力和速度抱有敬意。
一些不擅长长途奔袭的种族以及必要的物资,被安置在几辆坚固的车厢内。
另有约十名战斗人员,主要由豹族、狼族等敏捷或强悍的兽人组成,他们并未乘车,而是精神抖擞地护卫在车队的前后左右,确保车队的安全。
江玖与杜景行登上了队伍中间的第二辆马车。
这辆车厢显然经过特意布置,内部铺着厚实柔软的兽皮垫子,设有固定的小几,角落里甚至还备有清泉水囊和一小盒耐存放的果脯蜜饯,细节处可见林沐一的用心。
江玖只知道杜景行有过人的医术,并不知他是否有自保的异能,所以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护他的安全。
杜景行在江玖对面安然坐定,随着车队前方传来一声“出发”的指令,整个车队缓缓动了起来。
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早起的兽人居民投来好奇的目光。车厢随着轻微的节奏晃动着,窗外的景物开始平稳地向后移动。
江玖透过车窗,望着逐渐远去的、生活了许久的万兽城,心中感慨良多。从最初孤身一人的小心翼翼,到如今拥有自己的布庄、商队,以及身边这些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这条路走得并不轻松。
复活时琛这件事,就算她一刻不停的学习,终究也是无法在短时间之内超越杜景行的,江玖暗暗看向杜景行,对方正皱眉不知在思考什么。
希望杜景行......可以救救时琛吧。
车队顺利地穿过城门,守城的卫兵显然早已得到通知,并未阻拦,只是目送着这支队伍离去。
一出城门,道路顿时变得不同。
道路两旁是茂密的丛林,清晨的露水尚未完全蒸发,空气清新而湿润,带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
商队保持着警惕而有序的行进速度。
阿青作为新晋成员,被安排在车队中段位置,他紧握着一柄磨得锃亮的长矛,十分认真的巡查着附近一切可能的危险。
车厢内,一时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江玖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正准备开口找点话题打破沉闷,却见杜景行已然抬眸看向她。
“祁坊主,”杜景行率先开口,“此次闭关,虽险象环生,几近崩殂,但于治愈异能的认知,倒是因祸得福,窥见了一丝前所未见的路径。”
江玖闻言,也严肃起来,杜景行的异能十分重要,关乎到能否拯救时琛,此刻杜景行开口商讨,江玖自然很是重视。
“杜大师请讲,我洗耳恭听。”
杜景行并未直接阐述,而是先抛出一个问题,引导江玖思考:“你可知,传统治愈异能,其核心在于‘修复’与‘激发’?即引导能量,弥合肉身创伤,驱除病灶异力,并激发伤者自身的生命力加速愈合过程?”
江玖点头,这算是治愈异能的基础理论,她自然知晓。“是,无论是外伤内疾,大抵不离此范畴。”
“然也。”杜景行似在斟酌词句,“但此次冲击十阶壁垒,能量失控暴走,又在濒临瓦解之际重塑凝聚,于那生死一线的混沌中,我隐约触摸到了另一层......或许更为本质的境界。”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词:“非仅‘修复’,而在‘沟通’与‘共鸣’。”
“沟通?共鸣?”江玖细细品味着这两个词,觉得它们用在治愈上,与她所知的能量直接作用方式有所不同。
“不错。祁坊主,试想,世间万物,小至草木蝼蚁,大至山川湖海,乃至你我生灵,皆有其内在的‘灵’与运行的‘理’。创伤、疾病,可视作这内在天地失去了平衡,或是其运行之‘理’被强行扭曲。”
“寻常治愈,如同匠人修补破损陶器,寻来合适的材料,将其断裂处粘合,使其恢复原状。此法有效,但器物终究是器物,失了本身活性。而更高明的治愈,或许应如园丁培育草木。”
“并非强行改变草木形态,而是观察其习性,了解它所需的光照、水分、土壤,与之‘沟通’,感知它的需求与状态,进而提供恰到好处的滋养,引导它焕发生机,甚至长得比之前更加茁壮。”
从前江玖所学的治愈异能,不过都是修复伤口,却从未想过如此。
时琛身首分离,只是简单的修复并不能成功治疗他,如果能让他本身重新焕发生机,再不断滋养,那么......
江玖心中豁然开朗。
“杜大师的意思是......治愈异能的至高境界,是与治疗目标建立一种深层次的、双向的感知与交流?去理解它‘为何失衡’,而非仅仅‘修复失衡’的表象?”
“正是此理!”杜景行眼中赞赏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显然对江玖能如此迅速地抓住核心感到极为欣慰,“尤其是面对时琛小友这般......强行灌注生命力,如同往一个没有底的水缸注水,徒劳无功。”
“唯有尝试感知其中残留的‘印记’或‘回响’,进而以异能与之产生‘共鸣’,或许......才有可能唤醒那深藏的意识,重新搭建起灵魂归来的桥梁。”
“可是杜大师,”江玖提出疑问,“如何与一具近乎失去所有生命体征的肉身‘沟通’?又如何辨别那可能存在的‘印记’?”
杜景行低下头,有些失落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想法,虽已经有所眉目,但最终还是要亲自试过才能探知一二。”
“我明白了,杜大师。”江玖郑重点头,“我会尽全力配合您。无论多难,总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