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乔允僵立在病房门口,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他说的阿州,是指汀州吗?”
这个她尘封在心底多年的名字。
此刻,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惯穿了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
顾汀州……他是不是没死?
而且……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不,不可能。他如果没死的话,一定会来找我和夏夏的。”
“他绝对不会对我们母女置之不理的……”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一直以为他早已在那场意外中去世。
这曾是她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也是她后来与宫北琛产生诸多纠葛的源头之一。
可现在……他没死?
而且傅承和他们的母亲,显然一直都知道,却刻意隐瞒了她?
为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背叛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病房内。
傅承还在打着电话,“好了,放心吧!我没事,不会耽误弟弟的婚礼。”
病房外。
汤乔允呼吸凝滞,浑身发软。
她踉踉跄跄的站立不稳。
护士恰好过来寻房,“汤小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傅承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对话声戛然而止。
他挂断电话,快步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咔嚓!”
门被拉开。
傅承看到门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绝望的汤乔允时。
他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复杂。
“汤小姐,你刚刚都听到了吗?”他蹙眉,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她。
汤乔允踉跄的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抬起头时,用那绝美的眼睛充满痛苦和质问。
“顾汀州……没死?是不是?”她的声音嘶哑,带着破碎的颤音。
“你们……一直都知道?”
傅承沉默了片刻。
那双锐利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隐瞒已经没有意义。
“是,阿州找到了。”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声音低沉。
轰!
汤乔允浑身一紧,各种情愫冲上心头。
“真的吗?他真的还活着?”
“你先别这么激动,我也不是刻意要隐瞒你。阿州当年遭遇车祸,伤的很重。”
“他被一个渔民救了,一直生活在渔船上。一直到一个多月前,我们才找到他。”
“真的吗?真的吗?他真的还活着,太好了,可是……”汤乔允的声音,激动又带着绝望的哭腔,“可是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我?为什么?!”
她如果早知道顾汀州还活着。
她大概就不会那么恨宫北琛。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傅承看着她几乎崩溃的模样,眉头锁得更紧。
他理解她的痛苦,但他也有必须坚持的理由和原则。
“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阿州当年重伤失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他现在有了新的生活,很平静。”
“你和宫北琛之间的事情……牵扯太深。告诉他,只会把他再次拖入泥潭。”
“……”汤乔允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的看着他。
她能明白傅承的意思。
而她,也只是想确认顾汀州是不是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
她心中的负罪感和愧疚,就会减轻许多。
她只是想知道他好好活着。
这就够了。
傅承顿了顿,看着汤乔允剧烈颤抖的身体,语气稍稍放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汤小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阿州的婚期已定,我希望……你不要去打扰他。这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夏夏好。”
“为了夏夏好?”汤乔允愣了一瞬,唏嘘的笑了。
傅承:“当然啦,如果你不想继续抚养孩子,我们可以把孩子接走。”
“孩子如果留在你身边,我们也可以给一笔费用。只是,我们不希望夏夏和阿州相认。不是我们残忍,而是,我们不想阿州的生活再起任何波澜。”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汤乔允沉吟半晌,苍白的脸庞布满复杂的情愫,“……好,我知道了!”
“那孩子?”
“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夏夏。我也不会去打扰汀州,放心吧!”
汤乔允心如死灰的说完,落寞的转身离开。
看着她消瘦的背影。
傅承心中一阵酸痛,有些同情,但更多的是无奈。
不是他们要棒打鸳鸯。
而是…
弟弟好不容易才活着回来,真的不能再经受任何的挫折。
而汤乔允目前又怀了宫北琛的孩子。
但确实不能和弟弟再在一起。
……
转日。
天空下着绵绵细雨,十二月的寒风吹的人瑟瑟发抖。
汤乔允给宫北琛举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
她将他的骨灰安葬在了邱淑仪旁边。
邱淑仪的墓碑上,刻着她年轻时的照片。
上面是宫北琛亲手刻的墓志铭。
“爱妻淑仪,夫北琛立字。”
汤乔允站在邱淑仪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仿佛隔着异能空间在和她对话。
“邱小姐,我把宫北琛还给你了。”
“在九天之下,你们可以再续前缘……”
从前…
她不能理解宫北琛骗她生下轩轩的做法。
也不能理解他和邱淑仪之间的感情。
在她的感情观中!
爱是单行线,是独一和唯一!
一段感情没有结束,是不能开启另一段感情!
所以…
她痛恨三心两意的人,痛恨用情不专的人,痛恨脚踏两只船的人。
对她而言。
要么全部,要么全不。
给她的东西,倘若他也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那她就不要了。
可现在……
她忽然能理解宫北琛的感受了。
有时,命运总是事与愿违。
就比如她。
对待爱情这么专一和谨慎的人。
还不是败给了现实?
她也同样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两个人!
不过…
她和宫北琛还是不一样,她能克制,能放弃,能隐忍,能成全。
我爱你,但你无需知道。
而他做不到。
“宫北琛,你放心,我会好好生下我们的孩子。”
“我走了,你好好安息吧!”
汤乔允撑着黑色的伞。
站在凄风冷雨中,与墓碑上宫北琛的名字无声地对望着。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雨丝敲打伞面的沙沙声,和她内心一片荒芜的死寂。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冰冷的墓碑。
而后,凄怆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承载了她太多爱与痛的地方。
刚刚走出墓园。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门打开。
一位身着笔挺黑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手提公文包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神情肃穆,步履沉稳。
“请问,是汤乔允女士吗?”男人的声音如同这天气一般,带着公事公办的清冷。
汤乔允停住脚步,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我是。你是?”
男人从内袋中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敝姓陈,是宫北琛先生的私人法律顾问。”
“宫先生在前些日子,委托我处理他遗嘱的相关事宜。根据遗嘱执行条款,在确认他去世后,我需要第一时间找到您。”
“遗嘱?”汤乔允愣住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嘲讽。
“他……立了遗嘱?”
她从未听宫北琛提起过。
在她最后的记忆里,他们之间还充斥着误会、伤害与无法弥补的裂痕。
他怎么会……早早的立了遗嘱呢?
“是的,汤小姐。”陈律师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宫先生将他名下所有的个人财产,包括但不限于其持有的宫氏集团股份,国内外多处不动产。金融账户资产,以及其个人收藏等,全部指定由您一人继承。”
轰——
又是一个惊雷,在汤乔允的心头炸响。
比听到顾汀州还活着时。
更让她感到天旋地转。
“全部……给我?”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这不可能……你弄错了……”
他恨她才对。
他应该把一切都留给轩轩。
或者捐出去,而不是给她这个他口中‘无情无义’的女人。
“不会错的,我们是很严谨的。”陈律师的语气十分肯定,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封装严谨的文件。
“这是遗嘱副本,您可以过目。宫先生立遗嘱时,精神状态良好,程序完全合法有效。”
“里面明确写明,‘我,宫北琛,在此立下遗嘱,将我死后拥有的全部财产,遗赠给我的爱人,汤乔允女士。’”
“我的爱人……”
这四个字。
像一把淬了火的钝刀,狠狠割在汤乔允的心上。
他到最后……
还是认她是他的爱人?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他生前,他们要彼此折磨,要用最锋利的言语去伤害对方?
为什么要在生死永隔之后,才用这种方式,向她投下这颗摧毁一切认知的重磅炸弹?
她以为她终于还清了情债。
可以带着夏夏和未出世的孩子,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
可这突如其来毫无保留的“馈赠”,将她所有的心理建设瞬间击得粉碎!
这不是馈赠,这是枷锁!
是用他全部的生命和财富,铸成的、她永生无法挣脱的枷锁!
她踉跄一步。
伞从手中滑落,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但她浑然不觉。
泪水汹涌而出,混着雨水,布满了她苍白的面颊。
她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泥泞的草地上,失声痛哭。
那哭声里。
不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充满了巨大的困惑迟来的悔恨、以及一种被命运彻底愚弄后的崩溃。
他给她留下了富可敌国的财产。
可他同时也把她永远地囚禁在了名为“宫北琛”的牢笼里。
“……不,我不接受。”
陈律师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他看着这个在雨中痛哭到几乎晕厥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见过太多豪门恩怨。
但如此决绝又如此深情的遗嘱,并不多见。
“汤女士,如果你不接受这份遗产,那宫先生的全部遗产,就要全部捐献给国家。”
“他的遗传应该留给他儿子……”
“但是,宫先生明确表明,是留给你的,由你全权处置。”
“不,我拒绝接受。”
陈律师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依旧平稳,却透出法律的严谨与冷酷:“汤女士,我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但是,根据法律规定,遗产继承一旦开始,除非继承人明确表示放弃。且需按照法定程序进行,否则遗嘱依然有效。”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击垮的女人,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而且,宫先生在遗嘱中有附加条款。如果您拒绝继承,那么,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将不会顺位继承给他的其他亲属,包括……宫泽轩小少爷。”
“而是会依照条款,全部无偿捐赠给国家慈善机构。”
“轩轩……”汤乔允猛地抬起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是他的儿子!他连轩轩都不考虑吗?”
这太疯狂了!
宫北琛是疯了吗?他把他唯一的儿子置于何地?
陈律师微微颔首,确认了这个残酷的事实:“遗嘱中明确排除了法定继承顺序,指定您为唯一继承人。”
“条款写得很清楚,只有在您主动、合法地放弃继承权后,捐赠程序才会启动。宫泽轩小少爷,不在遗产分配序列之中。”
一股彻骨的寒意袭来。
比这冬日的冷雨还要冰冷,从汤乔允的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
她懂了。
宫北琛这不是在弥补,不是在馈赠。
他是在用他庞大的商业帝国,用这富可敌国的财富,为她建造了一座举世无双的金色牢笼。
他算准了一切。
算准了她可能会因为恨意、因为想要划清界限而拒绝。
所以,他用轩轩的未来。
用这无法估量的社会责任,逼她不得不接受。
她若不要。
宫氏集团可能动荡,数千员工可能受到影响,庞大的资产将彻底易主。
而他的亲生儿子将一无所有。
这会让轩轩如何自处?
会让外界如何议论她这个“狠心”的母亲?
她背负不起这个责任,更承担不起这可能导致的一系列后果。
他把她架在了一个进退维谷的悬崖边上。
“宫北琛……你还是这么会算计……”她低声嘶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连死,都要这样霸道地安排她的人生!
他也太清楚她的个性和人品。
所以,他放心把他的所有资产交给她。
只有交给她。
他的儿子才能安稳的长大,未来才能继承他的一切。
陈律师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决断。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无比艰难。
良久。
汤乔允缓缓看着陈律师,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我,接受。”
她接过的不是财富。
是一副沉重到足以压垮她一生的枷锁。
是宫北琛以爱为名,为她戴上的永世无法卸下的镣铐。
从这一刻起。
她将不再是单纯的汤乔允。
她是宫北琛遗产的继承人,是宫氏集团未来的掌权人。
是轩轩和未出世孩子的依靠。
也是被这段纠缠至死的爱情,永远束缚的囚徒。
她转身,再次望向墓园深处,那个她刚刚告别的地方。
“宫北琛,你赢了。”
“你用你的死,让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你。”
雨,依旧在下。
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悲伤和无奈,都冲刷干净。
到最后,却又徒劳地发现,只是让一切变得更加沉重和泥泞。
……
而网上这些天,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宫北琛的新闻报道:
【宫氏集团总裁宫北琛跳楼身亡】
【澳城一代传奇大亨,落下时代的帷幕,享年35岁】
【宫氏集团总裁,未来将由汤乔允女士担任】
【宫北琛和汤乔允的虐恋,惨淡收场,天人永隔】
……
半个月后。
遗产继承手续陆续办完。
汤老爷子:“允儿,你就留在澳城不行吗?”
“爷爷,轩轩和他奶奶还在国外,我必须得回去一趟。而且,我打算在国外生下这个孩子。”
汤老爷子,“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就让他继承汤家的一切。”
“不,我打算让夏夏继承汤家的一切,我也打算给她改姓汤。”
汤老爷子听了,叹了一口气,“这样也行。”
“国内的一切有爷爷看着,你去了国外,好好安胎,平平安安的的把孩子生下来。”
汤乔允重重的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嗯,那行吧,你收拾收拾行李。”
“我知道了。”
汤乔允让佣人收拾东西,同时,订好了明天飞往加拿大的机票。
“走之前,我想去一趟港城!”
“去港城做什么?”
汤乔允黯然神伤:“我想……带夏夏去见见他,也想看看他好不好?”
“可是……”
“放心吧,我只是远远的看看他,不会跟他打招呼,也不会让夏夏和他相认。”
“那也行,去做个告别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