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那先前在集市上卖天价护身符的山羊胡老者透过后视镜斜眼瞥了后座。
就见个黑衣青年不要形象似的横躺在后排座位上，用一件黑色衣物盖住脸，一动不动，像是彻底睡死了。
车里喷着阴冷异常的香水。
驾驶座的山羊胡老者似是对春魑这副活人微死的样习以为常了，将轿车停到一个偏僻路口去接偃隗时，就见他身旁竟然还站着一人。
山羊胡把车窗降下来，竟然连多嘴问偃隗一句身旁这人是谁也不大敢，语气异常恭敬的对着偃隗道，“师兄……”
偃隗朝着师弟山羊胡嗯了一声，打开车后座的门打算上车。
轿车后座的窗户用黑色遮光帘挡着，车门被拉开以后，轿车后排的春魑像是感受到了刺眼的光线了，举止异常狂躁的扯下盖在自己头上的衣物。
青年一头灰发被衣物蹭得有些凌乱，因为连日以来的睡眠障碍眼底乌青，冰冷面皮亦惨白到惊人，下一秒却因为眼前窥见的眼睫像是忍不住抖动了一下，神情发怔到仿佛整个人都魇住了。
迟病是从另一边车门上车的，打开车门后亦因为眼前这副景象动作微顿。
迟病脸上戴着的口罩摘下来了，看了一眼车后座躺着的人，面上表情仍旧不浓烈的样子，他见到了春魑插在腰间的那柄阴寒黑色匕首，像是认出了这人是偃隗的师兄。
那日分别以后，春魑与偃隗大概都以为迟病会因为那纠缠上他的邪魔必死无疑。
春魑一言不发间坐起身来，也不说话，垂着眼睫冰冷面皮涨红了一片。
偃隗不知道为什么动作顿了好几秒才坐进轿车后座。
迟病也坐进了车后座。
偃隗又在掩着唇剧烈咳嗽，青年又咳血了，唇角垂挂着抹鲜红的血迹。
驾驶座开车的山羊胡无意通过后视镜与面无表情冷着张脸的偃隗对上了眼，表情尴尬的挪开了视线。
几个月前师兄偃隗下山去到一个偏远县城给人驱邪，回来以后不知为何身上的百年道行受损，甚至一夜之间白了头，惹得师门里的众多师兄弟都在唏嘘。
山羊胡迟疑了一下后道，“师兄，我们现在出发去雪砥县吗……刘老板刚才联系我了，现在开车三个小时后便能到了……”
雪砥县，便是陈青家所在的那个乡下县城。
车后排坐三个成年男性仿佛是过于拥挤了，春魑的大腿侧像是不经意间与迟病贴上了。
迟病把腿根合拢上一些，侧过些脸盯着窗外纷飞惨白的冰雪看，闭了一会眼睛，像是睡着了。
偃隗不知何时不咳嗽了。
驾驶座的山羊胡等红绿灯那会工夫又在暗搓搓盯着后排，猛不丁窥见一向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师兄春魑竟然在目不转睛盯着偃隗带回来那陌生青年人看。
青年冰冷面皮不知为何染上一点隐秘异常的水红色，像是看得忘乎所以了，好一会竟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山羊胡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又去看了偃隗一眼，又猛不丁窥见了什么，只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说话的时候嗓子眼都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师，师兄……他，他……我，我们是要给他带回山上驱魔吗……这年轻人身上，有一股好重的邪魔气……”
五百年以上道行的恐怖邪魔，除非他们三十年前死去的师祖复活，否则若是被那邪魔盯上，他们整门师兄弟都会因为那邪魔惨死。
偃隗像是个突然从噩梦里惊醒的人一般，被山羊胡一句话拉扯回现实，青年眼皮像是抖动了一下，脸色像是有些惨白，低声说了句不是。
……
车灯刺眼到像是能戳烂人的眼球。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迟病把车费付给偃隗，下了车。
迟病像是突然被车外的刺骨寒气冻到了，手背稍微掩住唇部，喉咙里冒出点闷闷的咳嗽声，薄唇丧失了健康血色。
冰雪。
漫天的冰雪。
仿佛要淹没这贫瘠县城的惨白圣洁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