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半条秦淮河。
赵瑾不知道那扇窗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眼睛看到的,已经足够让他脑补了。
方才还在翩翩起舞的绿裙女子,突然顿住脚步,走到门旁,紧接着双手捂着脸,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分明是被人狠狠推倒在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而那个抚琴的白衣女子,先是猛地起身,望着门口出现的黑影时,竟缓缓屈身,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这般屈辱的姿态,定是被恶徒逼迫!
赵瑾心中一阵怒火涌上来。
这是欠了巨额赌债被上门逼迫?
还是京城哪个不长眼的纨绔,仗着家世强抢民女?
大乾的京城,竟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此欺辱良家女子!
他可是二皇子,未来的君王,护佑子民、肃清奸恶本就是他的职责,更何况,这两个女子是他看中的人,岂容他人染指!
“来人!”赵瑾怒喝一声。
侍卫闻声,立刻推门而入:“殿下!”
“立刻派人!”
赵瑾指着汀兰阁的方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把那进阁楼的男子抓进大牢,查清楚他是谁,底细、来头,还有他对那两位姑娘做了什么!”
“喏!”侍卫不敢耽搁,转身就走。
赵瑾心里发狠:妈的,敢欺负本王看上的女人,活腻歪了!
他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英雄救美之后,两位美人投怀送抱的场景。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重新望向汀兰阁的方向。
不看还好,这一看火气更大。
那扇窗……
竟然关上了!
在里面干什么?!!!!
……
汀兰阁三楼。
慌乱过后,是满屋子的局促。
东子关好窗户,退到门外等候吩咐。
毕竟大人来汀兰阁,行踪还是要保密的。
林川刚想找个座位坐下,就被苏妲姬拉到上首那张梨花木大椅前:
“将军,您是东家,自然该坐这里。”
说完,她又转身拉住一旁的柳元元。
此刻柳元元已经懵了,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石榴,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林川一眼。
没等林川反应过来,苏妲姬带着柳元元后退半步,对着林川“扑通”跪下,行了个标准的主仆之礼。
“苏姑娘,柳姑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林川被这举动搞得手足无措,伸手不知该扶谁,
“咱们往日里也没这么多规矩,何须如此见外?快起来,地上凉!”
苏妲姬固执地摇摇头,目光清亮地望着林川:“将军说笑了。您与我姐妹二人本是萍水相逢,却花重金为我们赎身,还在这盛州的繁华地段置下汀兰阁,让我们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必再受颠沛流离之苦。这份恩情,别说一拜,就是几辈子也还不完。于情于理,您都当得起我们这一拜!”
“好啦好啦!”
一旁的陆沉月见状,连忙快步上前,伸手去扶苏妲姬的胳膊,“苏姐姐,拜也拜过了,心意到了就行。快起来说话,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苏妲姬被她拉着,缓缓直起身,轻声道:“三夫人别这么称呼,妲姬不过是守着将军产业的人,当不起“姐姐”二字。”
“什么当得起当不起的?”
陆沉月皱起眉头,“在铁林谷的时候,咱们一起吃果子打麻将,怎么这才分开一年多,倒生分起来了?再这么见外,我可要生气了!”
苏妲姬被她说得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对了对了!”
陆沉月突然拍了下手,“光顾着说话,我都忘了,从城外赶来一路没歇,早就饿了。苏姐姐,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果子点心?快拿些来垫垫肚子!”
“啊,有有有!”
苏妲姬连忙应声,转头对东子喊道,“东子,快去厨房把上午刚送来的蜜饯梅子、桂花糕都拿上来,再沏一壶龙井,给三夫人和将军暖暖身子!”
“好嘞!”东子闻言应下,转身跑下楼。
苏妲姬又转向还红着脸的柳元元:“元元,你去把账本取来,还有那个记着名单的册子,也一并拿来给将军过目。”
“知道了,姐姐。”
柳元元小声应着,偷偷抬眼瞟了林川一下。
见林川正望着她,又赶紧低下头,提着裙摆快步走向里间。
看着苏妲姬一会儿吩咐东子,一会儿安排柳元元,把屋里的人都支使得团团转,林川无奈地叹了口气:“苏姑娘,我们这次来盛州,不是为了查账,是有别的事要办……”
“不管将军是为了何事来盛州……”
苏妲姬没等他说完,就轻轻打断,“今儿个您到了汀兰阁,就是东家上门。我替将军守着这铺子,把账目理清楚给您过目,让您知道产业的情况,这是我该尽的本分。”
她必须让自己忙活起来。
只有让自己忙着,忙着吩咐琐事,忙着整理账目,才能压下心底那股翻涌的惦念。
方才见到林川的那一刻,那些日思夜想的牵挂、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差点就忍不住说出口。
可她不能。
她是受了林川恩情的人,况且三夫人也在。
不能失了分寸。
心里这般反复叮嘱自己,苏妲姬深吸一口气,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毕竟她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即便幼时被卖到教坊司,学的也并非市井俗技,琴棋书画的雅致、应对达官贵族的得体,早已刻进骨子里,再加上自小就爱读诗书,那份端庄娴静的气质,随着年岁增长,反倒愈发沉淀得温润动人。
反观一旁的柳元元,性子便直白许多,头脑里藏不住复杂心思,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可那一身灵动的身段却是顶尖的,轻盈曼妙,凹凸有致,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家少爷。
不多时,东子端着食盘快步上来,柳元元也捧着一摞账册过来。
林川便由着苏妲姬坐在对面,将自己来盛州后打理汀兰阁的账目,挑要紧的一一细说。
谁都知道,汀兰阁在盛州做的生意,是独一份。
毕竟铁林谷的新鲜玩意儿,独此一家——
用酒精萃取的香水,装在小小的七彩琉璃瓶里,瓶身还雕着缠枝莲纹,光是这瓶子,京里的贵人就说值百两银子;那香水更是奇特之极,或清雅如兰,或甜润如蜜,沾一点在衣襟上,香味能留一整天,据说太子妃都很喜欢。
还有雪肤皂,皂身泛着莹白的光,揉开满是细密的泡沫,还带着淡淡的花香,既能洁肤又能留香,不光深闺里的贵女们抢着要,就连秦淮河畔青楼的姑娘们,也宁愿加价几倍,也要多备上几盒。
至于先前风靡一时的墨香炭、醉春风,在这些“珍品”面前,反倒成了走量的寻常货品,摆在柜台角落,供客人挑选。
即便如此,单是每月从汀兰阁卖出去的货品,进账就有上万两银子。
这还是林川严令控制出货量的结果。
他特意吩咐过,每种货品每月只售百份,卖完便停。
于是乎,汀兰阁的生意,几乎每个月上旬就被抢订一空。
剩下的二十来天,柜台前总围着打听补货的人。
可越是这般供不应求,惦记这些稀罕物的人反而越多。
连带着汀兰阁的名声,在盛州也愈发响亮。
苏妲姬说着账目,陆沉月则和柳元元在一旁边吃点心便玩麻将。
楼下,突然响起“哐哐哐”的砸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