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转,人间十年。
这十年,三界之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宁。
被联手封印的幽冥鬼界再无声息,人间鬼物绝迹,那曾让万灵颤栗的诡祖,就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景皇朝的疆域之上,武道迎来了空前绝后的黄金盛世。
城池之内,少年们吞吐朝霞,气血如汞,拳风激荡间虎啸龙吟;荒野之外,武者们结伴而行,斩妖磨砺,以天地为熔炉,淬炼己身。
人人如龙的气象,正在这片土地上逐渐形成。
相较之下,曾高高在上的仙道,门庭冷落。
除了少数不求通天彻地,只为延年益寿的富贾权贵,还愿意设坛供奉,其余人等,皆以自强不息的武道为主流。
一座隐于云端的道观内,陆长青缓缓睁开双眼。
此处,是他修行之处所在的那个无名道观。
他内视丹田气海,那株混沌青莲之上,最后一枚莲子正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只差最后一个契机,便可彻底成熟,助他一步登天,证就那破灭万法的圣人大道。
准圣巅峰,他已立于此境的顶点。
而在凡人无法窥探的九天之上,一座由仙光构筑的虚幻天庭,隐匿于仙界。
仙庭深处,姜仙的面庞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这十年,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人间的玄仙道统信徒日渐锐减,那本该汇聚成河的信仰之力,如今只剩下涓涓细流,被人道武道那股蛮横崛起的洪流挤压得不成样子。
即便受制于人道,他亦不曾坐以待毙。
他利用那“信徒自愿”的原则,十年间屡屡施展仙法,或降下祥瑞金光,或于梦中显圣,甚至不惜暗中引动风雨,扭曲天灾,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手平息,用这等手段,勉强稳固并缓慢侵蚀着人道信仰的根基。
幽冥边界。
当年由五位顶尖强者联手布下的超级封印,此刻已不复当初的威势。
那道代表着“生”之极致的青色光幕,处处透着枯萎的死气;那交织成网的星斗锁链,光芒黯淡,甚至有几根已然崩断;申公豹用来缝合空间的因果之线,在诡异气息的持续侵蚀下,变得脆弱不堪,几近透明;最外层摩罗布下的魔气屏障,更是早已被侵蚀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孔洞。
丝丝缕缕精纯至极的鬼气,正从那些孔洞中泄露出来,带着一种令人神魂作呕的腥甜,污染着周遭的虚空。
封印之内,隐约可闻那亿万鬼物更加狂热、更加虔诚的嘶吼与诵经声。
正在闭关稳固境界的陆长青,神魂猛地一震。
他体内的诛仙四剑,竟在此刻发出不受控制的、急促的嗡鸣,剑意自发透体而出,遥遥指向幽冥方位!
他一步踏出,身形已然出现在封印之前。
看着眼前这片斑驳不堪,随时可能崩溃的封印,陆长青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那消磨万物意志的大道纶音,虽微弱,却已能再度听闻。
他并指成剑,一道凌厉无匹的破灭剑意斩出,试图修补一处较为薄弱的裂隙。
然而,那剑意刚一接触到从裂隙中泄露出的灰色雾气,竟发出“滋滋”的声响,被快速消融。
这股诡异气息,比十年前更具侵蚀性!
他的剑意,如今竟只能做到勉强阻滞,而无法将其根除!
同一时间,大景皇城之巅。
姬明月身着帝袍,凤眸中倒映出幽冥封印的破败景象。
在她身后那片广袤的周天星斗图之上,已有数颗原本璀璨的星辰,彻底熄灭,化为死寂的黑点。
人道气运虽在这十年间日益强盛,但诡祖的侵蚀,亦在同步加剧!
好在,她心有所感,自己离证就圣人只差最后一步。
她当即传下神念,与陆长青、申公豹紧急密谈。
“我需举行人道祭祀!”姬明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只差这一步,我便可证道成圣!”
申公豹抚须的手指急速掐动,片刻之后,他那张清癯的面孔瞬间煞白,比十年前出手封印时更加难看。
“陛下此番成圣,恐有一劫。”他的声音干涩,神念中带着极度的忧虑,“变数不仅来自封印之下的诡祖,更大的可能,是来自九天之上……我们那位‘暂时的盟友’!”
他提醒陆长青,必须防备姜仙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内部发难。
陆长青则是感慨不已,当初那个问自己“女子为何不能称帝”的小女孩竟也要证道成圣了。
命令下达,整个大景皇朝,瞬间动员起来。
钦天监监正卢生,这位人道祭祀的主持者,领命之后,立刻开始在皇都中央那片广阔无垠的白玉广场上,布置祭台。
一道道皇令发往天下。
无数正在闭关的武道强者,无数正在田间劳作的百姓,无数正在军中操练的士兵,在接到消息的瞬间,放下手中一切,神情肃穆地从四面八方,向着皇都汇聚而来。
他们知道,这场大祭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
十年来一直在人间界四处游荡,宣讲他那无人信从的“佛祖”教义的摩罗,停下了脚步。
众人虽不信他,但感念当年其师迦叶舍生饲诡的慈悲,也未曾为难于他。
摩罗抬起头,感应到幽冥封印那剧烈的松动,俊美邪异的面孔上,闪过一丝谁也无法读懂的异样光芒。
但他没有前往相助,只是遥遥望向大景皇都的方向。
仙庭之中。
姜仙猛然起身,他感应到了人间界那股冲天而起,正在疯狂汇聚的磅礴人道气运。
他的脸上,露出冰冷到极点的神色。
“终于要来了吗?姬明月……”
“神道!”
他摊开手掌,那根代天封敕的打神鞭显现而出,一缕缕由他十年间辛苦积攒的信仰之力,正在鞭身之上,缓缓汇聚成一枚枚仙道符文。
大景皇都,白玉广场。
祭祀的准备工作已进行到最高潮,亿万生民汇聚,金色的气运几乎化为实质。
也就在这一刻!
幽冥封印之上,一声清脆的、响彻三界的“咔嚓”声,骤然爆开!
一道横贯整个幽冥天际的巨大黑色裂痕,触目惊心地出现!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泄露的恐怖气息,如决堤的黑色风暴,瞬间席卷三界!
那消磨万物的诡异道音,隔着残破的封印,再度清晰地隐约传来!
与此同时,白玉广场的祭台之上,卢生登上最高处,他用尽全身修为的声音,传遍天下:
“人道大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