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东郭剑云频繁见到关于雁鸣湖匪徒的奏章。今天又听到关于大头领的消息，还再一次听人说起河中镇。
他听得入迷，想要问问更多的细节。
谷禾说：“快点吃吧！别等一会，大将军再找不到你。”
东郭剑云明白他的意思。等吃完饭，在回去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问：“您认得黄安定？”
“当然认识。”谷禾说着，抬头看向东南方的天空。
东郭剑云跟随他的目光，也看往那个方向。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正好照在他的眼睛上。他想起前两次穿越时的强光，还没来得及闭上，前进的脚步又让他进入树叶下的阴影里。
谷禾在这时候说：“黄安定的年龄比东家还要小个两三岁。东家一心扑在书本里，与黄安定接触的次数并不多。长公子却很敬重他，虽然他来自乡村没有任何的背景，经常邀请他到家里吃饭不说，还给老东家建议把小姐的婚约退了，嫁给黄安定。有一次长公子和黄安定练习骑术回来，发现他脚上的鞋破了。长公子直接把长夫人刚收口的新鞋给他了。长夫人气得几天不理长公子。后来老东家和长公子出事，带头突袭仇人宅院的人，就是黄安定。”
“啊！那他怎么又变成湖匪头子？”
东郭剑云问完，一个牵着黄牛，拉着粪车的中年人从他们前边的横路上走过。中年人说：“你个饿死鬼，出门前不是才吃完草料。”
黄牛走得很慢，一边走还一边咀嚼嘴里的青草。
碰上的士兵，纷纷捏着鼻子避开。中年人再次说：“也不知道你是贪，还是懒，吃草时没够，拉个空车也磨磨叽叽。”
谷禾看一眼牛车，想起自己赶车的时光。也想起来自己要不是跟了东家，说不定已经跟着老东家去仙界了。好在他还记得东郭剑云的提问，回答说：“唉！八年前方图御驾亲征，一下就把高地勇士打得溃不成军，东厢国直接被西厢军突入三百多里。东厢军仓皇后撤时，黄安定知道以方图的风格一定会纵兵劫掠。为避免百姓遭殃，他率县投降，还主动上缴粮税。被西厢军占领的其他两县人口暴减，百业凋敝，钱粮牲畜被掠夺一空。临湖县却一片安定，不但集市买卖，农业收种未受影响，就连一直猖獗的湖匪也借西厢军之力全部缉拿。后来西厢军撤退，他作为东厢国的官员被刑罚部判为通敌。东家在学士院据理力争，投票结果依旧没能改变判决。大学士派出近卫军配合郡兵把黄安定押往上京。黄安定的师爷进入死牢，问那些湖匪是否愿意解救县长。湖匪虽然为非作歹惯了，也都长着人心。他们打心眼里佩服县长。再说等政局稳定下来，新县长和刑罚部一样会杀了他们。他们就在半路上劫杀近卫军和郡兵，死里逃生的黄安定无奈，只有跟着湖匪进入雁鸣湖。”
“原来是这样。”东郭剑云说着，心想幸亏自己的建议是拒绝湖东县县长的请求。
他们走到谷仓海在这里的衙署时，谷学士和韩炬、赵锻他们正在批复奏章。
他直接走到谷仓海面前，行礼说：“这次让学士遭难，剑云还没来得及对学士说声抱歉。万幸剑云来得还算及时，学士和陛下洪福齐天，没受什么伤害。”
谷仓海抬起头，说：“大将军派人来找你，我让他先回去了。你去一趟。海族公主难以驯服的事情谁都知道，但她毕竟是陛下从前任皇帝那里继承的遗产，大将军肯定要问问。等你回来再给我说说那家伙触发恶魔之约的过程。”
“剑云得令。”
谷仓海继续低头写字，东郭剑云小声问谷禾：“谷禾大爷，大将军的衙署在哪里？”
“宫殿东边那间就是。”
“好的。”东郭剑云想想谷禾在路上说过的话，又对他说：“谢谢您。”
谷禾被他谢得莫名其妙，等他走了，才说：“这孩子挺有礼貌。”
谷仓海抬头看一眼东郭剑云消失在墙角的背影，心想他可不是仅仅有礼貌。
越走越远的东郭剑云，不知道谷仓海与谷禾对自己的评价。他只是感觉，大将军随便一问，自己说句不知道，也就回来了。等他走到宫殿背后时，才看见这本就不大的宫殿竟然还有两扇后门。
他想想才记起来，皇帝睡着以后，死卫们抬着他从后墙和东墙那里的拐角处消失不见的。现在回想，那里一定有一扇朝东的门，他曾经以为的北墙，只是两间屋子之间的夹墙。
走过宫殿他又有些想笑，心说自己管这事干嘛。还不如想想等一会见到大将军说些什么。不知道，自己就说不知道。反正他们也没有自己跟海族公主对话的证据。他想着，很快来到大将军的衙署门外。他停下脚步，瞅一眼衙署内的情景，发现气氛完全不对。
在军队仅次于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武大将军，此刻竟然跪在后墙祭台下一动不动。
房间西侧靠墙站着六位红袍学士，他们同样低头看着脚面。与他们一桌之隔的位置，站着四个一动不动的司工。
东郭剑云只看一眼便后退好几步。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门外八个卫兵也是豆芽般的站姿。
他不明白这些人都犯什么神经病，只是不想，也不敢打扰他们的兴致。
过一会，门外站立的卫兵同时抬起脑袋，东郭剑云还被吓一跳，紧接着他听见大将军说：“你进来吧？”
东郭剑云不知道他在叫谁，打算问问东边那个面向自己的卫兵。
这身材魁梧的卫兵，右手按着刀柄，目视皇帝宫殿的东墙，仿佛他根本不存在，既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他自己也泛起疑惑，为什么他们的佩刀会和掠匪一样。
一个司工出来对他问：“你在等什么？”
东郭剑云这才跨进门栏，走到已经坐在房间东侧的大将军面前。他正要行礼。
“免了吧。”大将军说着，还捏一下自己的鼻子，往前倾着身体，问，“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吧？”
“为了，海族公主不见了。不过她的消失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对她比较好奇，多看几眼。”
“你们先出去。”
等学士和司工都走了。大将军才说：“你不要怕，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无法驯养的海族女人是个累赘。往大了说，她是前任皇帝留给现任皇帝的财产，总要有人负责。你是完美的追责对象。很长时间以来，除去你从来没有人关注过她。他们牧羊族人来通知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不知道我们高地人的传统，我拥有山林族和黥面族两万勇士的效忠，现任皇帝出现意外，无人能够跟我竞争。我看你也是一个人才，现在打算给你一个机会，你是准备继续此刻被人看不起的身份？还是跟着我，将来做个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