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微凉的玻璃。窗外是深秋的傍晚，梧桐叶被风卷着掠过楼下的街灯，投下斑驳摇晃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两下，是顾衍舟的消息：“我到楼下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风衣。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眼下藏着淡淡的青影——这是连续三天失眠的证明。她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却发现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电梯下行时，镜面倒映出她紧绷的侧脸。苏晚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三天前那个会议。
“……所以，基于目前的市场环境和双方战略调整，‘星途计划’联盟协议，正式终止。”顾氏集团法务总监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一字一句剖开了维持了三年的合作假象。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苏晚记得自己当时正握着笔，笔杆硌得指节发白。她抬头看向主位的顾衍舟，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在目光扫过她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那是他们作为星途联盟联席cEo的最后一次会议。三年前，她带着初创的科技公司“微光”，他代表行业巨头顾氏，在媒体闪光灯下签下合作协议，承诺共同开拓智能穿戴设备的新市场。那时的顾衍舟站在她身边，低声说：“苏晚，这次我们不会输。”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一楼，打断了她的思绪。旋转门外，黑色宾利的车灯亮了两下，顾衍舟正站在车旁，晚风掀起他的大衣下摆，露出里面熨帖的衬衫。
“上车吧。”他替她拉开车门，声音比平时沉了些。
车内弥漫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苏晚系安全带时，指尖碰到了顾衍舟伸过来的手——他似乎是想帮她，却在中途停住，转而握住了方向盘。
“去老地方？”他问。
苏晚点头。老地方是城郊外的一家私房菜馆，三年前他们第一次谈合作细节时去过。那时她还带着创业初期的生涩，喝了半杯红酒就脸颊发烫，顾衍舟替她挡了不少酒，临走时塞给她一瓶醒酒药，说：“生意人，酒量可以练，身体不能垮。”
那时的他，眼里带着前辈对后辈的温和，偶尔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车驶出市区，路灯渐渐稀疏，窗外的黑暗里浮现金黄色的光点，是沿途农户家的灯火。苏晚看着那些移动的光，突然开口：“顾氏是不是早就计划退出了？”
顾衍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是。”
“多久了？”
“半年前开始评估。”他的声音很轻，“微光的市场份额已经稳定，顾氏需要把资源转向新能源领域。”
苏晚笑了笑，有点自嘲：“所以，联盟解散对顾氏来说，是战略调整；对微光来说，是被‘断奶’？”
“不是这样。”顾衍舟侧过头看她，车灯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微光现在的技术储备和渠道已经足够独立，联盟本来就是阶段性的。”
“阶段性……”苏晚重复着这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三年里，他们一起熬过技术瓶颈，在庆功宴上碰过杯，甚至在暴雨夜被困在郊外工厂时，分享过同一碗热汤面。
那些时刻，她以为不止是合作伙伴。
私房菜馆的包厢里，菜一道道菜上来，都是他们以前常点的。顾衍舟给她倒了杯茶：“联盟解散的文件，明天会正式公示。后续的交接团队，我让林助理跟你对接。”
“好。”苏晚拿起茶杯，指尖有些抖。
“还有，”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顾氏的投资部……他们有意向单独注资微光，如果你需要的话。”
苏晚猛地抬头看他。投资？用另一种方式继续捆绑吗？还是说，这是他的意思？
她想问，却看见顾衍舟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
联盟解散的不仅是两家公司的合作，还有他们之间那层从未说破的默契。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分得很清——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是她自己，在那些并肩作战的夜晚，悄悄混淆了界限。
“不用了。”苏晚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微光可以自己走下去。”
顾衍舟的睫毛颤了一下，没再说话。
整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苏晚没什么胃口，却逼着自己吃了几口，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离开时，顾衍舟要送她回家，苏晚摇了摇头：“我想自己走走。”
郊外的夜很冷，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有点疼。她裹紧风衣往前走，身后的车灯一直亮着，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苏晚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辆车。顾衍舟降下车窗，夜色里，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顾衍舟，”苏晚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三年前你说，我们不会输。”
他看着她，没说话。
“现在联盟解散了，”她笑了笑，眼眶有点热，“算谁输了？”
顾衍舟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他比她高出一个头，站在她面前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深秋的晚风掀起他的衣角，也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苏晚，”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沙哑，“我从没觉得我们输了。”
“那你觉得是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不会回答，却听见他说：“是我……没敢再赌下去。”
苏晚愣住了。
“联盟刚成立时，我告诉自己，只谈公事。”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疲惫，“可后来……”
他没说后来怎么样，但苏晚懂了。
后来，他们在实验室里一起盯着数据到天亮，他会记得她胃不好，让助理备着温水和胃药；后来，她在行业峰会上被竞争对手刁难，他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会后说“别怕，有我在”；后来，庆功宴上她被灌酒，他替她挡下，自己喝到胃痛，却在送她回家时，笑着说“这点酒不算什么”。
那些被她珍藏在心底的瞬间，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那为什么？”苏晚的声音有点哽咽，“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再走下去，我怕控制不住自己。”顾衍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顾氏的情况比你想的复杂，我不能……把你卷进来。”
苏晚看着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的挣扎和无奈。她突然想起前阵子财经新闻里提到的顾氏内部股权变动，那时她只当是捕风捉影，现在想来，或许并不简单。
“所以，解散联盟，是为了保护我？”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微光现在很好，你也很好。”
“可我不好。”苏晚吸了吸鼻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顾衍舟，我不想解散。不止是联盟，还有……”
还有我们之间的可能。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却被顾衍舟读懂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替她擦眼泪，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苏晚，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
苏晚猛地抬头看他。
“给我一点时间。”他的眼神很认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联盟可以解散，但我们……不算完。”
风还在吹，落叶在脚边打着旋。苏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总是这样，习惯把一切都藏在平静的表面下，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她最确定的承诺。
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顾衍舟笑了，伸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暖得让人心安。
“回去吧，”他说，“我看着你走。”
苏晚“嗯”了一声，转身往前面的路口走。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身后的车灯会一直亮着，像黑夜里的航标，指引着她，也等待着他。
联盟解散了，但故事，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