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襄阳,城头的火把在带着焦糊味的夜风中明灭不定,像垂死挣扎的星辰。白日的厮杀声已然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伤兵们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以及民夫抬运尸首时沉重的脚步声。血水渗入墙缝,凝固成暗紫色的冰晶,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亡魂的骸骨之上。
林凡依旧坐在那段残破的垛口,与周遭的忙碌和悲戚格格不入。他闭着眼,并非休息,而是在内视自身。体内奔流的力量如同温暖的岩浆,白日里承受的每一次攻击,都化为了此刻坚实的底蕴。骨骼仿佛千锤百炼的精钢,肌肉纤维似虬龙盘结,听觉能捕捉到远处将领低沉的命令,视觉能在摇曳火光下看清砖石上的每一道刻痕。这种不断变强的感觉,令人沉醉。
一阵略显杂乱却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内省。火光映出两张年轻却带着疲惫与倨傲的脸,是郭靖的弟子,武敦儒与武修文。他们的甲胄上沾满血污,眼神里带着审视,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打量着这个传说中“不死”的小兵。
“你便是林凡?”武敦儒开口,声音带着久喊之后的沙哑,语气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惯有的询问,“白日里在缺口处,连斩蒙古将官者,就是你?”他的目光在林凡破烂衣甲下那完好无损、甚至隐隐透着玉光的皮肤上停留,充满了不可思议。
林凡缓缓睁开眼,眸光在黑暗中如两点寒星,平静无波:“是我。”
这过分平静的态度让武修文眉头紧锁,他上前半步,语气带着催促与不耐:“师……郭大侠要见你。跟我们走,莫要让大侠久等。”他刻意强调了“郭大侠”三字,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林凡起身,未发一言,默默跟在两人身后。他所过之处,正在清理战场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投来混杂着敬畏、感激与一丝恐惧的目光,低声的议论如同水波般散开:“死神……郭大侠召见他了……”
穿过尸骸枕藉的城道,越往内城,肃杀悲凉之气愈重。指挥所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甫一踏入,林凡便感到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落在身上。
一道如山岳般敦厚凝重,带着审视,却无恶意,只有深沉的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另一道则如流波般灵动剔透,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里,充满了审慎的计算与探究。
郭靖与黄蓉。
郭靖未着甲胄,只一身深色布袍,面容带着连日操劳的憔悴,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色。但当他目光落在林凡身上时,那双惯见风霜的眼睛里,依旧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越是打量,他心中的惊异越甚。这年轻人步伐沉稳,气息绵长内敛,眼神清澈见底,却又深邃如潭,全然不似一个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小兵,倒像是一位修为有成的隐士。
“小兄弟,来了。”郭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抬手虚按,止住了林凡可能的军礼,“听闻你今日在城头,勇冠三军,力保缺口不失,更阵斩蒙古百夫长,扬我军威,壮哉!”
“郭大侠过誉,侥幸未死,尽力而为罢了。”林凡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平淡。
“侥幸?”黄蓉轻移莲步,走上前来。她虽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风姿却不减当年,眉梢眼角蕴藏着慧黠与历经世事的通透。她美眸在林凡身上流转,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却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锐利,“林小兄弟,据我所知,你今日身中数箭,硬承狼牙棒重击,却连油皮都未擦破。这‘侥幸’二字,未免太过轻巧。不知小兄弟师承哪位高人,练的是何种神功?这般横练功夫,便是江湖上也闻所未闻。”
核心的诘问来了。林凡心念电转,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茫然”,他抬眼看向黄蓉,目光坦诚:“回郭夫人,在下自幼失怙,流落江湖,并无师承。今日之前,也只会几手粗浅把式。只是在城头之上,眼见鞑子凶残,同袍喋血,心中悲愤难当,不知怎的,体内便生出一股热气,流遍四肢百骸,力气大了,反应快了,受伤……也好得极快。”他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那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越是挨打,越是危险,体内那股气就越旺,人也越精神……”
他将“进化”包装成了一种在极端压力下觉醒的、类似“先天护体罡气”或“遇强愈强”的玄妙体质。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异常,又保留了神秘感,更将自己置于“被动觉醒”的位置,降低他人的戒心。
郭靖闻言,浓眉微蹙,他性格质朴,不擅机巧,虽觉此事匪夷所思,但观林凡目光澄澈,言语不似作伪,且他一生际遇奇诡,深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沉吟片刻,缓声道:“竟有此事……莫非是身处死地,激发了先天潜能,自行领悟了护体之法?若真如此,小兄弟你福缘深厚,更是天佑我襄阳,降此奇才!”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她心思玲珑,智计百出,林凡的话在她听来,仍有诸多值得推敲之处。然而,值此危城存亡之秋,林凡展现出的价值毋庸置疑。她按下心中疑虑,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花绽放,瞬间冲淡了室内的凝重:“夫君说的是。无论如何,林小兄弟今日立下大功,拯救了无数将士性命,当受重赏。依我看,不如即刻擢升林小兄弟为队正,赐甲胄兵刃,由其统领一队精锐,专司防守压力最重之区,夫君以为如何?”
郭靖颔首,目光中充满信任:“正当如此!林队正,襄阳安危,日后还需你多多尽力!”
“林凡,必不负郭大侠、郭夫人信任。”林凡抱拳,神色平静地接受了这份擢升。他知道,这并非终点,而是真正步入这舞台中央的开始。
然而,蒙古人的战鼓,并未给他们太多喘息之机。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低沉而压抑的号角声再次响彻原野。蒙古军阵之前,数骑跃众而出。当先一人,锦衣华服,手持精钢摺扇,面容阴鸷,正是霍都。他身旁,站着如同巨灵神般雄壮的达尔巴,以及几名目光阴沉、太阳穴高高鼓起的番僧。
“郭靖!无耻南蛮!可敢出城与小王决一死战?!”霍都运起内力,声音尖厉,在城墙上下回荡,极尽侮辱之能事。
城头守军闻言,无不怒发冲冠,纷纷请战。郭靖面色凝重如铁,他深知这是蒙古的激将之法,意图消耗守军顶尖战力,但若龟缩不出,军心士气必将遭受重挫。
“蓉儿,此战不可避免。我需出城,斩此獠,以振军威!”郭靖沉声道,语气斩钉截铁。
“靖哥哥,霍都狡诈,必有埋伏,千万小心!”黄蓉紧握着他的手,美眸中满是担忧。
郭靖拍了拍她的手背,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旋即转身,目光扫过林凡、大小武等将领:“严守城池,待我破敌!”
城门轰然洞开,郭靖单骑如龙,疾驰而出。降龙十八掌至刚至猛,掌风呼啸,有龙吟之势。不过十合,霍都便已险象环生,口喷鲜血败退,达尔巴挥动金杵上前助战,亦被郭靖刚猛的掌力震得连连后退。
城头之上,欢呼声震天响起,守军士气大振!
就在此刻,异变骤生!
蒙古军阵深处,一道微不可闻却尖锐至极的破空声撕裂空气!一支通体乌黑、速度远超寻常箭矢的冷箭,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刁钻无比地绕过了郭靖狂猛的掌风覆盖,抓住其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刹那空隙,直取其右肋空门!
“靖哥哥!小心暗箭!”黄蓉站在城楼,看得分明,脸色瞬间惨白,失声惊呼!
郭靖听得风声有异,心下凛然,身形急转,试图避开这阴毒一击。然而那箭来得太快、太诡,角度更是狠辣无比!
“噗嗤!”
乌黑的箭矢狠狠钉入郭靖右肋!他雄壮的身躯猛地一震,闷哼一声,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起一股骇人的黑气!
“箭上有剧毒!”黄蓉声音凄厉,几乎站立不稳。
“呜——嗡——!”
蒙古中军,代表着总攻的号角如同死亡的宣告,震天动地地响起!蓄势已久的蒙古大军,在忽必烈的亲自督战下,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汐,向着襄阳城发起了开战以来最疯狂、最猛烈的冲击!
“总攻!蒙古人总攻了!”
“郭大帅中箭了!快!快救大帅回城!”
城头瞬间陷入巨大的混乱!主帅重伤,敌军倾巢而来,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提振起来的士气。大小武、耶律齐等人目眦欲裂,拼命杀出,抢回已然意识模糊、气息微弱的郭靖,仓皇退入城内。厚重的城门在无数蒙古兵的疯狂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四分五裂。
军心已乱,防线动摇!数处城墙被蒙古精锐登上,守军节节败退,眼看崩溃在即!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战况最激烈、最危急的城段。正是林凡!
他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体内因郭靖重伤、城池将破的极致危机感而彻底点燃,力量在血脉中奔腾咆哮,几乎要破体而出!他手中握着一柄不知从何处夺来的厚背长刀,刀身反射着血色火光。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几个刚刚跃上城头、如入无人之境般砍杀守军、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蒙古千夫长!
“挡住!给我挡住他们!”一名宋军都统声嘶力竭地怒吼,却被一名持斧千夫长一斧震飞手中长枪,眼看就要被下一斧劈成两半!
“你的命,我收了。”
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声音,如同索命的梵音,在那千夫长耳边幽幽响起。他骇然转头,瞳孔中只映出一道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刀光!快!快得超出了他视觉捕捉的极限!
【受到战场极致杀意与危机刺激,攻击速度超频提升+35%,基础刀法融会贯通,领悟‘破甲’特性…】
“嗤——!”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利刃撕裂铁甲与肉体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那名千夫长连同他身上的厚重铁甲,被林凡这含怒一击,从中齐整地劈成两半!鲜血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内脏哗啦啦流了一地!
另外两名千夫长被这惨烈无比的一幕惊得心神俱震,旋即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左一右,刀枪并举,向着林凡疯狂攻来!林凡眼神不变,身形微侧,竟是以左肩胛硬生生撞向劈来的弯刀,同时右手长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格开了刺来的长枪!
【受到重兵器劈砍与穿刺伤害,筋骨强度+20%,动态卸力技巧臻至化境,肌肉控制力大幅提升…】
“咔嚓!”肩胛骨传来清晰的骨裂声,剧痛传来,但进化之力随之涌至,裂痕瞬间弥合,骨骼密度再次提升!借着对方兵刃被格挡、力道用老的瞬息,林凡手中长刀如同拥有了生命,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横扫千军!
“噗!噗!”
两颗带着惊愕与恐惧表情的头颅,伴随着冲天血柱,翻滚着飞上半空!
电光火石之间,连斩三员蒙古悍将!林凡脚步不停,目光如电,穿透混乱的战场,锁定在城外那杆高高飘扬、象征着蒙古统帅权威的狼头大纛!他随手夺过身旁一名神射手手中的三石强弓,抽出一支破甲重箭,双臂肌肉如虬龙般贲张,体内力量奔涌灌注!
“嘎吱——”那张需数人才能拉开的强弓,被他一人拉成了圆满的弧度!
【超远距离精准狙击意图,臂力、眼力、气息协调性完美统合+30%,风阻修正本能激活…】
“嗡——嘭!”
弓弦震响如同霹雳!重箭离弦,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色闪电,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跨越了数百步的死亡地带,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粗壮的旗杆!
“咔嚓!”
一声脆响,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清晰可闻!那杆狼头大纛,应声而断!巨大的旗帜如同被斩落了头颅的巨鸟,颓然翻滚着坠落,重重砸在蒙古军阵之中!
“帅旗!帅旗倒了!”
“大汗的旗帜倒了!天神发怒了!”
这一幕,对攻城蒙古军的士气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无数士兵茫然抬头,看着那空荡荡的旗杆,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阵型出现了明显的混乱!
“杀!随林队正杀退鞑子!”
“天佑襄阳!杀啊!”
守城宋军从绝望的深渊中被拉了回来,目睹这神迹般的一幕,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和惊人的勇气,趁着蒙古军短暂的混乱与恐慌,奋起余勇,拼命反击,刀枪并举,竟将登上城头的蒙古兵一步步逼退,堪堪守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混乱中,林凡被紧急引至郭靖养伤的房间。浓重苦涩的药味几乎化不开那缕萦绕不散的死气。郭靖躺在榻上,面色已不再是蜡黄,而是透出一种诡异的青黑,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黄蓉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泪痕斑驳的脸上再无平日的从容,只剩下无尽的悲恸。大小武、耶律齐等人围在榻前,个个面色沉痛,眼圈泛红。
几名须发皆白的老军医摇头叹息,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箭毒已然攻心,深入膏肓,纵有灵丹妙药,也已回天乏术。
郭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曾经明亮如星、坚定如磐石的眼眸,此刻已然黯淡,却依旧努力地凝聚着最后的光芒,缓缓扫过床前每一张悲戚的面孔,最终,定格在林凡身上。那目光中,有欣慰,有难以割舍的牵挂,更有一种仿佛看穿了命运轨迹、孤注一掷的决绝。
“林……凡……”他的声音微弱如同游丝,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千钧之重。
“郭大侠。”林凡上前一步,在榻前微微躬身。
“好……好孩子……”郭靖用尽毕生残余的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抓住了林凡的手臂。那手上传来的力量,冰凉而沉重,仿佛凝聚了他一生的信念与嘱托,“我……已……无力……襄……阳……城……百姓……托……付……你……了……”
此言一出,宛若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房间!
武敦儒、武修文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无法接受的震惊!耶律齐身体微微一震,神色复杂地看向林凡,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就连悲恸欲绝的黄蓉,也止住了哭泣,抬起泪眼,震惊地看着生命垂危的丈夫,又看向那个相识不过一日的年轻人。
将襄阳城,将这关乎大宋国运的重镇,托付给一个来历不明、刚刚擢升的队正?!这简直……
“师父!不可!”武修文性情更急,脱口而出,“他资历尚浅,如何能……”
“住……口!”郭靖用尽最后气力,发出一声低沉却不容置疑的断喝,目光依旧死死锁住林凡,那眼神仿佛在燃烧最后的生命,“我……信……他……襄……阳……生……机……在……他……身……上……莫……负……我……”
他的目光,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沉甸甸的、令人无法拒绝的恳求。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位一生践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巨人,将他毕生守护的信念与希望,毫无保留地押注在了这个充满谜团、却屡创奇迹的年轻人身上。
林凡看着郭靖那逐渐涣散、却依旧如同烙印般深刻的瞳孔,感受到手臂上那逐渐失去温度的力量,心中那根名为“算计”的弦,被某种更沉重的东西拨动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满屋的悲壮与责任一同吸入肺中,反手紧紧握住郭靖那即将彻底冰冷的手,迎着那双期待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郭大侠放心!林凡在此立誓,人在城在!蒙古铁骑,欲破襄阳,需先踏过我林凡的尸骨!只要我一息尚存,必保此城无恙!”
得到这郑重的承诺,郭靖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释然的笑容。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黄蓉,目光中饱含无尽的爱恋与歉疚,手臂终于无力地垂落,眼眸中的最后一点光彩,彻底湮灭。
“靖哥哥——!”黄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扑倒在郭靖已然失去生机的躯体上,恸哭失声。
“郭大侠!”
“师父!”
屋内屋外,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痛哭与哀嚎。擎天巨柱,轰然倒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