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来说，天兵亲自下场站台，老院主应该识时务一点主动认怂。
但老院主不这么想，他有自己的底气。
“这第二场算是平手，法师可还要与我比一比度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时老院主是在胡说八道，分明是玄奘开始念经后，消解业障的速度才快起来。
但世上明眼人太少，台下更是一个没有。
“老院主德高望重，这把唐朝和尚输定了。”
不用寺僧引导，百姓们主动就偏向老院主。
度人的流程很简单，老院主与玄奘各挑一个百姓上台，当众解决他们的问题，谁解决得又快又好就算谁赢。
如此操作别说玄奘，连白龙马都觉得外行。
佛门所谓的众生苦，是指贪嗔痴这些人心中的妄念，只有无贪、无嗔、无痴，进入极乐世界，这才算是度人。
直接解决现实问题的方式不是说不行。但是就跟送鸡蛋一样，鸡蛋没了信仰也就没了。这种建立在贪欲上的信仰，不说和佛门教义不沾边，至少也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于是当玄奘指出这一点的时候，老院主像是挨了一耳光。整张脸比关二爷还红，脸上的褶皱也没了，像是吹胀的气球。
“岂有此理！”
老院主倒打一耙，“我等佛门中人受信众供养，信众便是我等的再生父母，法师何以说出此等不孝之言。”
孙悟空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老头儿，你们出家人还讲这个？”
老院主气昏了头，被孙悟空抓住言语中的破绽。
孝道这种观念和国别无关，只要是人存在的地方，都会产生这种观念。当然，这里指的是正常的孝顺，不是二十四孝之类抽象的玩意儿。
佛门把出家修饰得再好，也掩盖不了抛弃原生家庭的问题，舍弃父母出家就是不孝。要说出家后僧人可以回家省亲，还能供养家中父母，那问题就更大了。
众所周知，僧人是不事生产的，他们用来供养父母的钱是哪来的？
做生意挣的？
那羯磨师就得来谈谈戒律问题。
拿庙里的香火钱？
那就更不得了，经济问题必须佛祖亲自来谈。
想到面临的一系列问题，老院主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好在台下百姓不懂这个，他们早就被规训得只会交香火钱和田租。在他们看来，唐朝和尚分明是在用言语搪塞，掩饰自己的无能。
“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扯什么有的没的。”
“就是。佛什么，法什么的，没听说过。”
一群人闹将起来，谴责唐朝和尚业务能力不行，害他们没办法被老院主度化。
孙悟空看热闹不嫌事大，“去去去，我师傅又没说不比。”
老院主一看事情有了转机，对台下弟子们做出稍安勿躁的手势，让他们停止鼓动百姓袭击玄奘。
唐朝毕竟是泱泱大国，而且最近连续打下两座小国，把边境线扎到了乌斯藏国脸上，老院主可不想被唐军盯上。
不过鼓动百姓去做就没问题了，到时候唐军追究起来，只要交出动手的人，就能把他摘出去。
徒子徒孙们看到手势，立刻改变打法，引导泼皮无赖去玄奘那里排队，老实听话地让他排到老院主面前。
“请吧。”
玄奘句句都往他心窝子里戳，老院主干脆撕破脸不再掩饰。
原本的计划是没人选一个人，现在老院主改了主意，他要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熬死这个唐朝来的小年轻。
别看老院主两百七十多岁，但他的传服气的法子，十个年轻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他。
玄奘虽然是大唐来的高僧，毕竟是肉体凡胎。到时候直接把人熬死，再给他立个牌坊，唐军来了也不好说什么。
老院主冷笑一声，开始度化面前的信众。
怎么度化呢？
给银子！
身体不舒服？
给银子，去看大夫去。
结婚给不起彩礼？
给银子，寺里也接送子的业务。
父母年迈难以奉养？
给银子，以后在寺里办白事打八折。
普通人所求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都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银子能解决的问题，在老院主这里都不是问题。
不说其他，就是老院主收藏的那几百件袈裟，随便卖一件都够解决在场所有人问题。
相比之下，玄奘这边麻烦得多。
排在最前面的都是徒子徒孙们安排的混混。玄奘问他们的难处，他们不是让玄奘自己猜，就是直接问上哪领银子。
玄奘嘴上念着阿弥陀佛，心里不知道骂得有多脏。
可这就是现实。
抛开受人指使不谈，他们本身也是观音禅院的佃户之一。只不过他们选择的不是种地，而是帮寺庙处理一些和尚们不好出面做的事。
本质上都是一穷二白的苦哈哈，连日常所需都无法保证的人，你跟他们谈来世根本没有意义。
仓廪实而知荣辱，道德才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这一局，贫僧认输。”
等到老院主度化了自己那边的信众，玄奘果断认输。
围观百姓们领到了钱，心中高兴，对玄奘的恶意也少了许多，甚至还有帮让他说话的。
“你看，我就说他输定了吧。”
“已经不错了，他的对手可是老院主。”
“就是，人家好歹之前还赢了一局，现在输了也只是平手。”
“不愧是大唐来的和尚。”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老院主脸上的皮重新耷拉下来。
坏了，上当了！
唐朝和尚分明早就认输，之所以拖到现在，就是为了让我把钱都发出去。
好歹毒的计策！
再把钱收回来吃相就太难看了，还是把涨一涨香火钱和田租。
老院主面带微笑，“如此一来，法师与我还是不分胜负。”
他心里打定主意，要让玄奘付出代价，因此言语上又礼貌起来。
玄奘今天收获颇多，对佛法也有了更深的领悟，所以对老院主的提议不免好奇。
老院主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孙悟空身上。
“法师对神、鬼、人都有独到的见解，不知如何看待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