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川离开后,李闻溪回了自己的马车,该吃吃该睡睡,反正现在最发愁的肯定不是她。既然林泳思还没有命护卫将她抓起来,就说明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她是说如果,林泳思做为知情人,还愿意回护于她,以后她只会更安全了。
那位是个君子,不会做两面三刀的小人行径,此时愿意放她一马,日后自更不必说。
啧啧,不论如何,自己也算刚刚救了他一命,而且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他不会落井下石吧?
最初的惶恐过去,她现在淡定得很。
大帐内的油灯,确实一夜都没有熄灭,林泳思的脑子很乱,对纪羡鱼的行为很不耻,奏报写了一封又一封,又都一一被他否定。
他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纪无涯的,家丑不可外扬,无论是家里的儿子女儿,犯错违法,都不会允许其他人来指指点点,那得纪无涯自己来。
纪家子孙,纪无涯可以利用,可以责罚,怎么收拾都行,但是外人,是绝不能说一句不好的。
而林泳思,就是地地道道的外人之一。他一万个后悔,当时怎么就为了看纪羡鱼的笑话,接下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呢,结果笑话看不看得成不知道,自己快变成个笑话了。
他盯着自己刚刚写完的又一篇奏疏,试图站在纪无涯的角度来分析,可曾藏着些不该有的深意。
嗯~这句崇王幼弟江楚陈秘密潜回淮安,行些不法勾当有些不妥。
当初放了江楚陈这件事,是中山王自己一意孤行的,据后来林泳思听说,很多幕僚都是反对的。
可能早在江楚陈之前,中山王就有意与崇王示好,寻求合作的可能性,江楚陈送上门来,成了个极佳的破冰礼物。只是那时候,别人不知他心中所想,自然站不到他的角度看问题。
现在自己这么写,是不是有怪罪中山王放虎归山之意?让他误解自己是对他的处置有些不满呢?
在王爷看来,自己可是差一点死在江楚陈手里,对其有恨意很正常,当时肯定是希望他死的。
林泳思提笔又将这一句划掉,重新换了个更加委婉的方式。涂涂改改,再誊写几次,天渐渐亮了。
帐外传来兵士换岗的脚步声,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将最后一版奏疏仔细卷好,塞进细木筒内,用火漆仔细封好。
“来人!”榆树第一时间掀了帘子进来:“大人。”
“备马,八百里加急。”
“是。”
伴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奏疏被传信兵带走了,与信件一起送走的,还有一封简短的飞鸽传书。
为了保险起见,林泳思先后派了三拨人,从不同方向送出了情报,以防江楚陈太狡猾,半路拦截,贻误时机。
等安排完送信事宜,他望着那叠被揉皱的废纸,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这场由纪羡鱼掀起的风波,到头来竟让自己陷入这般左右为难的境地。
若奏报太过详实,恐触怒中山王;若有所隐瞒,又怕被纪无涯察觉端倪,再怀疑自己有私心。
他起身走到帐门口,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远处的兵甲已列队出发,向还未搜索过的山林进发,以期寻到那位不省心的和亲小姐。
但他心里很清楚,有崇王那位幼弟掺和其间,纪羡鱼能被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淮安城,中山王府。
当一只信鸽带着伤勉强飞回来后,它带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到了纪无涯手中,彼时他正为大儿子的事头疼不已。
等看完林泳思传回来的消息,他只觉得头更疼了。
这场联姻势在必行,没有任何人或事,能破坏!
不就跑了一个女儿吗?只要他愿意,纪氏宗族里能当他女儿、代表中山王一脉联姻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
跑了一个纪羡鱼,何足挂齿!
当天下午,便有五个刚过及笄之龄的纪氏女乖觉地站在了他的面前,面带娇羞地唤他一句父王。
纪氏宗族人员不少,能与中山王府攀上亲的却为数不多,谁不知只要抱上了王府的大腿,日后便会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本是常理。
纪羡鱼消息还算灵通,知晓崇王世子不是个好东西,这桩婚事就是个天坑,可这些纪氏宗族出来的女子却并不清楚。
她们以为,纪羡鱼真的在送亲途中生了重病,恐不能好转,纪无涯并无其余适龄女儿,这才便宜了她们。
从比平民百姓过得稍好一点,到一飞冲天变成崇王世子妃,这可是大造化,所有条件合适的,都削尖了脑袋想要中选。
为了避免还有人使坏,耽误行程,纪无涯大手一挥,选了五个人。其中长得最好、家境最好、受过教育的一个,不出意外她就是日后的纪羡鱼,至于其他人,能活着送到崇州,可以当成陪嫁媵妾。
这五人当天下午便出发了,一人一辆马车,外加一队护卫,送去与林泳思汇合。
至于江楚陈的异动,纪无涯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不得不再发信鸽,责成潜在崇州的细作调查。
他很讨厌事情超出他掌控范围之外的意外出现,自己苦心经营的细作网络,原本一向效率不错,情报传递及时准确,是他的一大得意之作。
现在却频繁出现问题,上一次崇王有意结亲的消息,还是世子告诉他的,他足足迟了十日才从自己手下人那里收到情报。
现在江楚陈再次潜进了淮安城,他一无所知,崇州方面,崇王兄弟之间出了这么大问题,也无人上报,纪无涯只觉得很不安。
三方博弈,争取崇王的支持,是得胜关键,他自认为派亲生女儿和亲,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西北王现在躺在床上,正忙着用人参吊命,几个儿子为着权势打得不可开交,正是形势一片大好之际。
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要命的纰漏!
明明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乖女儿,怎么一转眼就给自己埋进去了呢?这后宅之中,有她的嫡母与生母,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