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提着四份煲仔饭，和洛应并肩从店里走出来。
她悄悄抬眼观察他的神情。
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她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在店里，洛应的身体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就连牵着的手也隐隐透出凝滞的血管线条，像是被冻住了。
小草原本想带他到店外等候，却被他拒绝了。
他说，从前总是小草在包容自己，这一次，他也想反过来，主动走近、适应她与秦城的生活。
“洛应，超级棒。”小草竖起大拇指夸洛应。
由于手里还提着四份煲仔饭，她这个动作显得有些怪异。
洛应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包装袋，微微俯身，眼神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问：“要给予抚摸奖励吗？”
有时候，这位吸血鬼并不擅长表达情绪；有时候，却又出乎意料地勇敢，坦率地说出心中所想。
他喜欢被小草摸头，喜欢她的指尖穿过发丝，温暖的触感落在头皮上——那是属于“家人”的安抚。
小草当然会满足他。
不过，她没有摸他的头，而是摸了摸他的额头。
洛应那双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湿漉漉的，像被雨淋过的小狗。
对不起，洛应！
小草在心里默默道歉，手却非常诚实地往下，又捏了捏他的脸。
洛应的眼眸更加亮了，像是映入了整片星海，漾着细碎而明亮的光芒。
小草其实很想再和他多在街边叙叙旧，可就在这时，秦礼怀发来信息，说找到了几套合适的房子，叫她回去看看。
没有小草在场，秦礼怀是绝对没办法和那位吸血鬼王沟通的，更别说让他动身去看房了。
“洛应，王上也来了，我正打算从现在的住处搬出去，单独租个房子。”小草关闭通讯器，开口说道。
莱斯若特也来到人间的消息显然出乎洛应的意料，他有些惊讶，王上竟也愿意放下仇恨，踏入人类居住的地方。
但他的目光落在小草脸上，忽然又有些理解王上了。
就连分离两个月，他都抑制不住思念，更何况是早已将所有的耐心、温柔和真实情绪都交付出来、与小草朝夕相处的王上。
“我其实想租一个类似四合院结构的房子。”小草继续说道。
吸血鬼界域并没有“四合院”这种形制，洛应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
小草见状，尽量简洁地解释：“就是四座房屋围在一起，中间围出一个大庭院，空间宽敞，彼此既能保持独立，又不会相隔太远。”
吸血鬼大多注重隐私，尤其是她身边这几位。
除了每周请钟点工打扫之外，他们宁愿亲自动手，也不愿聘用长期保姆。
她今早也考虑过租别墅，但周边人流量大，房间对王上来说还是太小。
而几处位于老城区的四合院不但面积宽敞，也更符合王上对空间与静谧的要求。
看着小草认真思索的模样，洛应怕她因为自己的感受而为难，轻声开口：“我都可以住，不需要特别为我考虑环境和要求。”
这位总是缺乏安全感的吸血鬼，又一次说出这样体贴的话。
小草回过神来，注视着他，黑褐色的眼瞳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照进心最深处。
“可我需要，”她说，“我需要考虑洛应的所有想法。”
而小草也总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坚定地回应他的每一点退让。
洛应张口还想说什么。
“不接受反驳。”小草抢先一步，语气霸道地堵住了他的话。
洛应张开的唇又合上，轻轻抿住。
“走吧，我们回去。”
自行车再一次向前驶去，小草一手环着洛应的腰，一手指着前方的街景，讲述之前听来的趣闻轶事。
风掠过耳际，洛应在这样的温度中清晰地感觉到，这两个月来那些仿佛再次碎裂的伤痕，正再一次被她一点点填满。
“家”是个很抽象的词。
他活了一千多年，始终未能真正理解它的含义。
但此刻，他回过头，望着身后那个笑容明亮的人，忽然好像明白了一点——
她在哪里，家，仿佛就在哪里。
……
回到现在暂住的房子，小草跳下车，回头看向洛应。
果不其然，他正微微蹙着眉头，目光落在那些生锈的铁栏和斑驳的墙面上。
小草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像昨天的王上一样。
“只是外面看起来有些旧，里面的装修其实很好。”她一边解释，一边推开铁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略显荒芜的庭院，杂草丛生，唯一整齐的只有角落那一小块菜地。
洛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以为小草刚才那番话只是在安慰他。
“我说的‘里面’是指屋子内部，不包括庭院。而且我是木系修炼者，留着这些草对我来说还挺必要的。”小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洛应却很信任她，听她这么一说，神情顿时舒展了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庭院。
洛应刚把自行车停稳，就感到一股拉力。
小草拉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屋里带。
“进来看看就知道啦！”
小草急于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把这位吸血鬼推进客厅
她指着那些价值不菲的家具一一介绍，尤其重点展示了自己亲手锻造、送给秦爷爷的那套茶具。
洛应对古董并没有专门研究，但以他的身份和阅历，自然见识过不少珍品。
这屋里的陈设大多是有几百年历史的老物件，价值确实不菲。
换作一个年轻些、对人间好奇的吸血鬼，或许会很喜欢这里。但他对此并没有太多触动。
直到他的指尖抚过茶桌上那只翠绿的茶壶，壶身纹路凹凸有致，触手间隐隐散发着一缕温润而熟悉的气息。
“你喜欢这个？”小草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喜欢的话，我回去也给你锻造一套。”
洛应摇了摇头：“家里已经有你送的那套蓝色茶具。”
他只是每次触碰到小草锻造的作品，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小草也没坚持：“等你那套用坏了，我再给你做新的。”
洛应点点头，心里却想：不会用坏的，他会一直珍惜。
大致参观了一圈，小草才突然想起还没吃午饭。她让洛应随便坐，自己则去叫王上。
卧室的门刚推开一点缝隙，她就迫不及待侧身挤了进去。
一个“王”字还没叫出口，她的目光就先被床上安睡的身影攫住——
墨色长发如瀑散落枕边，几缕青丝垂落唇畔，素色睡袍勾勒出窄窄腰身，一只手松松搭在枕边，指尖微蜷，仿佛梦中仍虚握着什么。
小草下意识地放轻呼吸，踮着脚尖悄悄退出了房间。
“洛应，王上还睡着。”
她弯腰在洛应对面坐下，打开包装袋，取出里面的煲仔饭，先推给洛应一份，又唤出小火和千草。
“小火，这是你的。”
她把第二份递给小火，才打开自己的那一盒，拿起勺子将饭菜与锅巴仔细拌匀。
洛应不常见到千草，见他面前没有饭，正有些疑惑，却见小草极其自然地将自己吃过一口的煲仔饭递到千草唇边，笑着说道：“千草，味道还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