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听着闺女带着紧分欢快的叙述，心头那点模糊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慈恩寺，当时闺女的手帕掉了，是一个年轻男子归还的，当时觉得对方还算知礼，并没有多想。
如今看来，那或许并不是偶然？
她面上不显，只淡淡道，“哦，原来是这样。当时人太多，没太留意。”
“是啊娘！”沈常欢并没有察觉到母亲的异样，依旧兴致勃勃，“没想到他家就是上林镇的，有一次他从咱们铺子门口路过，一眼就认出了我，还主动上前打招呼，我觉得他挺知礼的，人也温和，这么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那你刚才给他的包袱是什么？”
“哦，那个啊，就是一些普通的棉布。周公子实在是太可怜了，周公子说他娘以前绣工很好，如今家贫，加上有了眼疾，已经很久不做了，如今只能靠浆洗衣裳度日，很是辛苦。我想帮帮他们，便把布给了他，让他娘得空时帮忙做些简单的成衣，我给结算工钱。”
沈安安倒也不好反驳，这个周成文真的是步步为营，精准地利用了闺女的善良。她不好直接驳斥闺女的善行，毕竟铺子里往外发活是常事。
“你有善心不是坏事，但你要记住，咱们是开铺子的，讲的是信誉。外发的活计，交上来的东西必须达标，这点你心中一定要有数。”
沈常欢信心满满，“娘你放心，周公子说了，他娘只是眼力不如从前，总归底子还是在的。”
见女儿如此，沈安安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得暂时按下。
此时铺子里又来了客人，母女二人便敛起心思，上前招呼。
周成文拿着那个包袱，直接回了自家那个低矮破败的小院。
周成文有一点没有说错，他家确实穷，他们家的生计是靠着王大花给街坊邻居洗衣裳勉强维持的。
王大花抬头，看见儿子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立刻兴冲冲地站了起来，“成文回来了？手里拿的什么？是那个沈常欢给你的？怎么样？你已经拿下她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包袱，三两下解开，当看到里面就是几块棉布的时候，脸上满是失望，“就这？”
王大花拿起一块布料抖开，撇了撇嘴，“怎么都是棉布？她铺子里不是有成衣吗？连绸缎的都有，咋不直接给你一件现成的丝绸袍子穿？这有钱人家的闺女，出手咋这么小气？就给点棉布，还得咱们自己费劲巴力地做！”
周成文走到院子里唯一一张破板凳上坐下，“娘，你别着急，我和她才认识了几天？哪有那么快就能成的。这些布也不是她送我的，是拿回来让你做衣服的，你做好了我拿回去，她给你算工钱。”
王大花一听傻眼了，“啥？你让我做衣裳？儿子啊，你是不是念书念糊涂了？你身上的衣裳都是用咱娘俩好不容易攒的钱出去买的成衣，嫌我的针线活拿不出手。
我这手艺，糊弄糊弄自己还行，缝缝补补凑合，哪能拿去卖钱？要是我有那手艺，我还辛辛苦苦洗衣裳干啥？”
周成文却并不在意，“娘，你不用怕。反正我已经和她说过了，说你的眼神不好，多年不碰针线活，做不好也很正常，你就随便做，做得不好，正好印证了我之前的话，让她更加同情咱们。”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精明，“说不定，看你做得不好，她心里还会过意不去，还能多给些工钱。”
王大花将信将疑地看着儿子，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布料，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这样也能行？你好不容易找到的合适人选，别到时候把事情搞砸了……”
“放心。”周成文语气笃定，“娘你是没看见，那沈常欢在听我说起家中的艰难时，那眼神，恨不得直接拿钱给我。她这种人心地善良，又没经过事，最是好哄骗。我们越是表现得凄惨又自强，她就越愿意付出。这只是刚开始罢了，你且等着吧，等她对我放下所有戒心，喜欢上我，那整个霓裳坊将来都是咱们的了。
到时候，娘你就不用再干这浆洗的粗活，家里的活都交给丫鬟，你就等着在家里享福，当老夫人。”
听儿子这么说，王大花脸上笑得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好好好！娘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不过……那个沈常欢说到底也只是个乡下丫头，手里虽然有两个臭钱，终究还是配不上你的。等你有了功名，你就将她休了，给娘娶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回来。”
周成文脑海中浮现出沈常欢那张娇俏的小脸，心中有些不舍，“倒也不必非要休了，等我有了功名，我大不了将她养在外边，毕竟她对咱们有恩，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王大花听了儿子的话连连点头，夸赞道，“还是我儿想得周到，有情有义，是个做大事的！”
母女二人相视而笑，算盘打得噼啪响，仿佛霓裳坊已经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下午，沈安安驾着驴车，带着沈巧月和沈常欢两人回村子。
早有下人迎上来，熟练地接过驴车牵去后院。
堂屋里灯火通明，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张氏笑眯眯看着一起进门的母女二人，“快去洗漱准备吃饭，今天做了你们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和辣子鸡。”
一家人，除了在裴家念书的沈常乐，都在这里了。
沈常喜叽叽喳喳说着作坊里发生的事，逗得张氏合不拢嘴。
沈常欢虽然也笑着，可眼神偶尔会飘忽一下。
张氏也看出了沈常欢的异常，“常欢，霓裳坊最近是不是很忙？要是忙不过来就再找个人，千万别累着了。”
沈常欢这才回过神来，“没有，我……我是在想娘刚拿来的那几匹好布，要做成什么衣裳才好。”
“傻孩子，咱们又不是缺那点银子，你用不着这样，想不出来就问你娘，她的主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