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在慈善晚宴上单方面宣布婚讯,
如同在叶繁星看似平静的生活中投下一块巨石。
面对养母崔如萍更窒息的掌控欲,
和突然成为“未婚夫”的肖寒带来的压力,
叶繁星第一次在柳漾面前,
彻底卸下了所有伪装。
慈善晚宴的水晶灯折射出炫目光芒,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环绕耳际。叶繁星身着银色鱼尾礼服,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与肖寒并肩站在一起,接受着众人的祝福。他们被誉为Show tImE的“金童玉女”,是聚光灯下最完美的存在。肖寒的手绅士地轻扶在她腰间,温热掌心透过薄纱传来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
司仪正在台上热情洋溢地介绍今晚的重头拍品,由肖寒捐出的一件古董怀表。叶繁星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下次再有这种安排,至少提前告诉我一声。”她指的是肖寒未经商量,就将她定为今晚固定女伴的事。
肖寒低头,在外人看来是情侣间的亲昵耳语,声音却带着惯有的掌控感:“繁星,我们之间还需要预告吗?况且,伯母也很希望我们多些同台的机会。”
又是母亲崔如萍。叶繁星感觉胸腔那股熟悉的憋闷感再次涌上。她正想开口,司仪却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他们身上:“……说到时光珍重,我们肖总和我们繁星小姐的爱情长跑,也是业界一段佳话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到二位的好消息呢?”
全场目光聚焦而来,带着善意的调侃和期待。叶繁星心脏一缩,直觉不妙。她试图用玩笑带过:“李总说笑了,今晚的主角可是这些珍贵的拍品……”
然而,肖寒抢先一步,接过了话筒。他侧身凝视着叶繁星,眼神温柔得无懈可击,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感谢大家关心。其实,我和繁星已经决定,近期会正式举办婚礼。”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空气安静得出奇,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恭贺声。叶繁星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流,又猛地冲回大脑,耳边嗡嗡作响。聚光灯炙热得烫人,她看着肖寒从容应对四面八方的祝福,看着他嘴角那抹志在必得的笑意,只觉得那光束像无数根针,扎得她无处遁形。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让她没有当场失态。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柳漾端着相机,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镜头正对着她的方向。隔着纷扰的人影,她们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交汇。柳漾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叶繁星分明看到,她按在快门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移开了镜头,转身隐没在阴影里。那一刻,叶繁星感到一种比肖寒的突然宣布更深的慌乱和刺痛。
晚宴一结束,叶繁星几乎是逃离了现场。肖寒想送她,被她以“很累,想自己静静”为由生硬拒绝。手机疯狂震动,屏幕上跳跃着“妈妈”两个字,像催命符。她直接按了静音,驱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行,最终却鬼使神差地停在了柳漾的公寓楼下。
那扇窗亮着暖黄色的光。叶繁星在车里坐了很久,久到夜色深沉,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跳过了午夜。她终于鼓起勇气,发了条简短的信息:「睡了吗?」
几乎就在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回复来了:「楼上,亮灯的那户。门禁密码是0704。」
电梯平稳上升,叶繁星的心却跳得厉害。门打开的瞬间,柳漾就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她没有问“你怎么来了”,也没有提晚宴上任何一个字,只是侧身让她进去,仿佛她的深夜到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喝点什么?”柳漾走向开放式厨房,声音如常。
“有酒吗?”叶繁星脱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声音带着疲惫。
柳漾动作顿了顿,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杯子和一瓶矿泉水,推到她面前:“先喝点水。你脸色不好。”她的视线落在叶繁星依旧微微发颤的手指上。
就是这份不追问的体贴,击溃了叶繁星最后的防线。她接过水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
“他宣布了婚讯。”叶繁星开口,声音干涩,“在台上,没有问我,直接对所有人宣布的。”
“我看到了。”柳漾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疏远,也不给人压力。她拿起沙发上一个柔软的抱枕,无意识地用手指描摹着上面的纹路。
“我妈……崔女士,立刻就打来了电话。”叶繁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猜她说什么?她说,‘繁星,这下好了,你总算要安定下来了。肖寒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们早点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她模仿着崔如萍那种带着欣慰与不容置疑的语气,“她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想,她只在乎叶家的脸面,在乎我有没有按照她画好的路线走。”
柳漾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撑。
“有时候我觉得,我活得像一个提线木偶。”叶繁星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微微颤抖,“在台上,我是光鲜亮丽的主播叶繁星;在家里,我是必须听话、必须优秀的养女叶繁星;在肖寒面前,我是他完美恋情里的女主角……可哪一个才是真的我?我连说‘不’的资格好像都没有。”
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不是委屈,而是长久压抑后的无力与愤怒。
“那就说‘不’。”柳漾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叶繁星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柳漾放下抱枕,目光沉静地回视她:“如果你不想,没有人能逼你结婚。叶繁星,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可是……”叶繁星张了张嘴,那些复杂的家庭羁绊、事业牵扯、过往恩情,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动弹不得。
“没有可是。”柳漾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张纸巾,“你为自己活一次,天塌不下来。”
距离拉近,叶繁星能闻到柳漾身上淡淡的、类似雪松和皂角的干净气息,奇异地安抚了她混乱的心绪。或许是这个夜晚太脆弱,或许是柳漾的平静给了她勇气,一个深埋心底的秘密,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我不是叶家的亲生女儿。”叶繁星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很小的时候,被现在的父母领养。我亲生父母……据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柳漾的眼神微微一动,没有露出惊讶,只是更加专注地倾听。
“崔阿姨……养母,她对我其实有恩。她给了我优渥的生活,供我读书,把我培养成才。可是……”叶繁星深吸一口气,“她心里一直有个结。她曾经有个亲生女儿,比我小,但在我很小的时候……走失了。就在我被她领养后不久。”
客厅里异常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声。
“她一直觉得,是因为我的到来,才让她疏忽了自己的女儿。”叶繁星的声音带着苦涩,“所以这些年,她对我要求特别严,我必须要足够优秀,优秀到能弥补她失去亲生女儿的痛。我拼命努力,拿奖,考第一,做最棒的主播……我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满意,让她真的把我当女儿。可每次我取得一点成绩,她高兴之余,眼神里总是有种更深的失落。我知道,她又在想那个孩子了。”
这是她最大的心结,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自卑与恐惧。
“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走了原本可能属于另一个女孩的人生。我占着她的位置,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母爱和优渥环境。所以我不能行差踏错,我必须完美,我必须……接受他们为我安排的一切,包括婚姻。这像是我欠这个家的,我必须偿还。”她的眼泪无声地流淌,不再是刚才激动的哭泣,而是深切的悲伤。
柳漾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个让叶繁星意想不到的动作。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叶繁星冰凉的手指,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
“那不是你的错。”柳漾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孩子的走失,是意外,是监护人的责任,但绝不是当时同样是个孩子的你的错。叶繁星,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的遗憾和过错赎罪。”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也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变得更轻:“我也不是在我亲生父母身边长大的。我跟着我奶奶,在一家很小的照相馆里长大。我爸妈很早就走了,原因……不提也罢。奶奶很辛苦,但她从没让我觉得,我欠她什么。她说,把我养大,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选择,而不是我未来需要背负的债。”
这是柳漾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过去。叶繁星怔住了,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柳漾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她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如此独立强大的柳漾,也有着并不轻松的童年。
“所以,”柳漾转过头,重新看向叶繁星,眼神清澈而坚定,“别人的期望,尤其是那些不合理的期望,不该成为禁锢你的枷锁。包括你养母的遗憾,包括肖寒的规划,甚至包括外界对‘叶繁星’这个形象的期待。你得想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叶繁星被问住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满足别人的期望,几乎忘了自己本来的渴望。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
“那就慢慢想。”柳漾的语气不容置疑,“但在想清楚之前,不要草率地答应任何事,尤其是婚姻。”
那一晚,叶繁星没有离开。她们谁都没有再提婚讯,没有提崔如萍,也没有提肖寒。后来,叶繁星哭累了,情绪宣泄后的疲惫感袭来,她靠在沙发扶手上,眼皮沉重。模糊中,她感觉到柳漾轻轻起身,拿了条薄毯盖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半梦半醒间,叶繁星感觉到身边的沙发微微下陷,柳漾似乎就坐在不远处的地毯上,靠着沙发,安静地陪着她。并没有进一步的亲密接触,但那种无声的陪伴,却比任何言语都让人安心。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没有审视,没有要求,只有全然的接纳。她仿佛卸下了穿了一整晚、甚至是一整年的沉重铠甲,终于可以自由呼吸。
第二天清晨,叶繁星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有瞬间的恍惚。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柳漾正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背影挺拔,动作利落。
“醒了?洗漱用品在浴室,新的。”她头也没回,自然地说道。
仿佛昨晚那个崩溃倾诉、脆弱不堪的叶繁星只是一场幻影。但叶繁星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看到了柳漾不曾示人的一面,而柳漾也接纳了她最不堪的秘密。她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基于深刻理解和共同秘密的奇特联盟。
早餐桌上,叶繁星打开静音了一夜的手机,无数未接来电和信息涌入,大部分来自崔如萍和肖寒。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抬头看向对面安静吃着吐司的柳漾。
“今天……”叶繁星犹豫着开口。
“我上午要去台里剪个片子。”柳漾打断她,语气平常,“下午有空。如果你需要人陪着……去跟某些人‘谈谈’,我可以充当司机,或者,”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叶繁星,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保镖?”
叶繁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股暖流和勇气悄然涌上心头。她拿起手边的牛奶杯,轻轻碰了碰柳漾的咖啡杯。
“谢谢。”她说。为昨晚的收留,为此时的陪伴,也为那份不动声色的支持。
柳漾只是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叶繁星终于拨通崔如萍的电话,平静却坚定地说出“妈,关于婚讯,我需要和您、还有肖寒,好好谈一谈”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身旁的柳漾。柳漾正低头检查相机里的照片,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有力。
叶繁星忽然觉得,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她似乎不再那么害怕了。因为她知道,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某种源于理解与陪伴的情感,早已在无数个并肩的日夜和这个坦诚的夜晚里,悄然扎根,静待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