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辰和黎伍伟跟在后面，看着席总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在前面，劳保鞋踩在黄土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和工人们的脚步声没什么两样。阳光照在他宽厚的背影上，竟让人觉得莫名踏实。
刚走进施工区，席总的脚步就停了。他指着不远处的玉米地和工地交界处，那里只拉了道松松垮垮的警戒绳，几个村民正背着背篓从绳下钻过，离正在作业的挖掘机不到五米。“怎么没封闭管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黎伍伟赶紧解释：“席总，这边村民的耕地多，实在没法全封闭，我们……”
“没法全封闭，就加强警示和巡查。”席总打断他，目光扫过四周，“你们看，这几百米的范围，警示牌才三个，还都被野草挡着，村民怎么知道危险？”他的目光落在陈景辰身上，“安全员是哪个？有没有跟着来检查”
陈景辰心里一紧，上前一步：“我是安全员，席总。”
“马上安排人增设警示牌，每五十米一个，要醒目。”席总的语气很平静，却让人不敢怠慢，“再拉两道警示带，派专人在交界区盯着，不能让村民随便进出。安全不是喊口号，得落到实处。”
“是！我们马上整改！”陈景辰的声音有些发紧，手心又开始冒汗。他确实早就想增设警示牌，只是这两天忙着补资料，竟把这事耽搁了。
罗魈仁在一旁听着，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陈景辰，听到了吧？席总都发话了，赶紧落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怎么当安全员的？”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严厉，像是在向席总表忠心。
陈景辰没理会他，只是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1. 增设警示牌20个；2. 加设警示带；3. 安排专人值守。”字迹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页。
往前走了没多远，席总忽然停在一处集水井旁。井口用块薄木板盖着，边缘还留着拳头宽的缝隙，旁边堆着些碎石，显然没封严实。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敲了敲木板，木板发出“咚咚”的空响，显然不承重。
“这井有多深？”他问。
“大概三米。”陈景辰的心沉了下去，知道这是躲不过的问题。
席总站起身，目光落在陈景辰脸上，眼神里没有怒气，却带着种沉甸甸的失望：“为什么不把洞口封严实？”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严肃，“意思你们对安全就是这样的马虎大意吗？”
阳光正好照在席总脸上，他的眉头微微蹙着，额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却更显得目光锐利。陈景辰感觉脸颊发烫，像被晒得生疼，那些补资料的疲惫、数据丢失的懊恼，此刻都变成了羞愧，堵在喉咙里。
“对不起，席总，是我们疏忽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前几天清洗内壁，想着晾干后做防水，就临时用木板盖了一下，忘了及时封严。我们马上安排人员用钢板封死，再加设防护栏和警示标志，保证半小时内整改完毕。”
他的声音有些急，却条理清晰，把原因和整改措施说得明明白白。黎伍伟在旁边想插话，被他用眼神制止了——错了就是错了，没必要找借口。
“疏忽？”席总的目光没移开，“安全上最不能有的就是疏忽。这要是晚上，工人加班回来没注意，掉下去怎么办？三米深，足以致命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陈景辰心上。
“是，您说得对，是我们的责任。”陈景辰的头垂得更低了，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没人看见他眼底的红。
就在这时，罗魈仁忽然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对着陈景辰训斥道：“陈景辰啊陈景辰，你这就不对了！集水井封闭是最基本的常识，怎么能这么马虎？公司大大小小的会议都在强调安全，你们有没有认真贯彻落实了各项公司的文件，等一下回去办公室，检查一下你们的内业资料，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落实公司的关于安全的文件，再说了，席总平时怎么教导我们的？安全无小事！你这要是出了事故，谁担得起责任？”
他的声音又尖又亮，像是在表演一场早已排练好的戏。陈景辰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刚才检查到警戒绳时，这人还在旁边跟随从说笑，此刻倒成了最懂安全的人。
席总显然也听出了罗魈仁话里的敷衍，眉头皱得更紧了：“老罗，批评人不是演戏。”他转向陈景辰，语气缓和了些，“知道错了就好，关键是整改要彻底。安全管理，不能有半点侥幸心理，更不能有‘等一等’‘放一放’的想法。”
“是！我们现在就整改！”陈景辰用力点头，转身就想喊工人。
“等等。”席总叫住他，指了指集水井旁边的边坡，“那里的防护栏歪了，一起修了。”他的目光又扫过远处的配电箱，“还有那个箱子，门没关严，下雨容易进水，也得处理。”
他说的都是些细微的地方，却都是实打实的隐患，显然是真的在用心看现场，而不是走形式。陈景辰心里的羞愧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被指出错误的难堪，更有被认真对待的触动。
“好的席总，我记下了，全部整改到位。”他的声音里多了些坚定。
罗魈仁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只能讪讪地跟着席总往前走。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却显得格外单薄。
陈景辰看着席总宽厚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整改项，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因为资料丢失而空着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或许，检查的意义从来都不是挑错，而是让人看清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那些本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
风又吹了过来，带着山草的清香，吹散了刚才那阵汽车尾气的油腻。陈景辰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快步跟上前面的队伍。他知道，接下来的整改会很忙，补做的资料还要再完善，但他心里却比之前踏实多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该往哪里用力，该守好哪条线。
工地上的黄土依旧被晒得滚烫，可陈景辰的脚步却异常坚定。在这片充满挑战的山野里，总有人用认真代替敷衍，用实干代替表演，而这些人，才是安全最坚实的屏障。